儿时,吃年饭一件盛大事件。赣南客家人生活的地方,离年很远的时候,乡人相见,就将备的年货挂在口上。确实离年近了,好东西会收起来,放到过年才品尝。可惜,人的容量有限,好东西搁在一起吃,吃不下,平日味道甚佳的美味,过年时变得一般。看来,过年确也毁了不少美食。
如今遥想当年,每一款菜都那么美妙,现在远不能及。那时过年,家里只有我、奶奶和叔叔,没人跟我争东西吃,一个很斯文的小家庭。我喜欢的菜,说搁着,它就搁着,没人敢吃,容我慢慢地吃。白斩鹅,我一直喜欢。很大的一只鹅,整的炖了汤,然后拿整鹅祭了先人,再拿回来切块。鹅汤中放红辣椒、葱、姜、蒜、八角、桂皮等,淋上花椒油。这样沸滚的汤料,亦辣亦麻亦香,白切鹅肉夹着汤里蘸了吃。
记得家里人都不能饮,白酒相当遥远,啤酒和葡萄酒当时没听说过。我们喝米酒,各喝各的,也没有碰杯一说。但是喝得很夸张,“咕咕”地喝,喝罢一口,使劲哈气,仿佛那是仙浆琼液。现回想起来,可不是仙浆琼液么?家里自留田种的糯米,自制酒曲,自家酿的米酒,浓香尤甜。甜,酒自身的甜。
米酒甚浓,沾唇。酿在酒缸中的酒,舀起来,捧起酒糟使劲地挤,挤出酒汁,扔了酒糟,酒装进瓷壶里,在锅里放了水,座上瓷壶,咕嘟嘟煮热。这样热酒,即使过年,两碗过后全身冒汗。但奶奶不许脱掉衣服,因为这是过年。过年,在我们家一直是十分严肃的事情,仿佛重大盛典。不能做错事,说错话,更不能衣冠不整。我习惯了这一切,不时摸摸口袋里的一小挂鞭炮,心满意足了。鞭炮我会一颗一颗地放,连起来放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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