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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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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麦奎德来了,我装作不记得她了。这似乎是最明智的反应。她说:“你连我都不记得,估计你是什么也不会记得了。”似乎让这个话题过去了,不过随即又补了一句:“我敢打赌,去年夏天你没去你奶奶家。我肯定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叫我奶奶家,就连那个夏天,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也叫奶奶家。爷爷自己缩在一个房间里,就是前头最大的卧室,窗户里面装了木头百叶窗,起居室和餐厅也是这样的百叶窗,其他的卧室装的都是普通百叶窗。另外,走廊挡住了光,便于爷爷整天都能躺在昏暗的光线里。他雪白的头发,洗过后还做了护理,几乎和婴儿的胎毛一样柔软。还有,他的睡衣,他的枕头,都是白色的。他在房间里像是一座孤岛,人们靠近他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同时却也是毅然决然的。身着制服的玛丽·麦奎德是房间里的另一座孤岛。大部分时间,她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风扇旁边,风扇似乎已然筋疲力尽,搅动空气的模样仿佛是在搅拌浓汤。她待的地方,要是想看书或者织毛衣什么的,肯定嫌暗,所以她只是在那儿等着,呼吸,发出来的声音如同风扇的声响,充满了苍凉的,一种无法描述的控诉的声音。

那时候我太小了,所以被放在婴儿床里睡觉。在家里我不睡婴儿床,不过,在奶奶家,给我准备的就是这个。床放在门厅对面的房间里,里面没有风扇,没有屋外那么灿烂。这座屋子的外头,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在阳光之下,仿佛水面炫目的光辉,给拉下来的百叶窗添了一道道闪电般的裂缝。谁能睡着?妈妈,奶奶,姑姑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来回重复她们每天都要叨来叨去的话。她们的声音在走廊上,在厨房里,在餐厅里。妈妈用一把黄铜把手的刷子,把餐厅的白布清理了。还有,圆桌上方垂下来的灯具上那些不亮的沉甸甸的奶油色玻璃花,也清理过了。每一顿饭都在这屋里吃,在这里烧,来这里拜访、谈话,屋里甚至有人在弹钢琴,弹琴的是我最小的姑姑伊迪斯,她还没有结婚。她用一只手弹钢琴,唱着歌儿:妮塔,胡安妮塔,南边的月亮轻轻地落下来。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屋子的天花板非常高,中间有大量阴暗的空间是浪费的。每当我躺在婴儿床上,燥热得难以入睡时,我就看着屋顶空荡荡的,污迹斑斑的墙角。我能感到——虽然并不确切知晓,房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定能感到——潮湿炎热的空气中死亡的气息,就像一小块神奇的冰。而玛丽·麦奎德穿着她浆洗过的白色制服,等待。她自己就像座冰山,巨大,阴沉,愤怒,等待,呼吸。我把责任归咎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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