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埃琳娜的信,便去看望她和马里恩,可她见了我显得很腼腆,而马里恩又难以相处,于是我只得早早告退。我选择的时机不对,因为那个晚上我心情极为沮丧,去后只坐了半个小时,话不投机又频频冷场。记得当我起身告辞时,埃琳娜曾来门厅,在我身边站了会儿。“你不再喜欢我了。”她这样说。
“也许是吧。”我喃喃地说,并当她的面轻轻带上了门。我的沮丧消解了一些,因为我让她感到痛苦了。可后来我躺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却倍加沮丧起来,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读埃琳娜的信使我心头蒙上了阴云,而看到她与马里恩住在一起更令我烦恼难过。我一向以为自己已领略够了最最苦涩的心境,然而看来我还得从头尝起,正如人们从生活中屡屡体会到的,并没有什么往日的最苦心境,不管人们曾经感觉如何痛苦,总有更难过的时候。于是我不断地回忆过去,到后来那些往昔的忧愁苦恼一经和今天我所感到的相对照,竟然令我怀恋起来了。我就这样耗尽了精力,以致早上醒来时,我感到比昨夜临睡前更疲倦困顿了。那些日子里我不断驱策自己。我开始写作了。我以孤儿院学到的龙飞凤舞般的潦草字迹涂满张张白纸,为了报复露露——要诅咒一个作家,最恶毒的莫过于说他即使报复起来也像个懦夫——我不甚连贯地在长长的篇幅中极力诋毁她。罗斯修女灌输在我灵魂中的《教理问答》此时一齐泛上心头,使我辱骂起在沙漠道尔所认识的人物,结果我不仅痛恨露露,也恨艾特尔、马里恩和埃琳娜,但我同时也厌恶自己。我从来不曾如此自怜,从来不曾如此讨厌自己,而最糟糕的是我已肯定自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了。我没有才华,没有女朋友,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交女朋友,总之,我的勇气几乎已消磨殆尽,就像个八岁男孩掉在久已废弃的矿井的深深井底一样。我本以为人生就永远是这副状态了,可后来终于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病态一扫而尽,我总算爬出了矿井。我超越了自我,可我并不真正清楚此中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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