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几天没摸着机会去把势家,表面上善静,心里其实早长草了——也不知道把势这个山药蛋子天天是不是按时练走道。
“我寻思快上大冻了,你赶着在家拆褥子续被服呢,所以没来。”把势说。
梨儿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她。
“你眼怎么又红又肿?”把势的眼神儿在她的脸上搜索来搜索去,捕捉着蛛丝马迹。
梨儿不想告诉他,她夜个在追悼会上如何痛哭了一场,甚至都不想让他知道她大姐夫的不幸。
她说:“八成是上火了,这两天总觉得烧心。”把势不说话了,他怕她嫌他勺叨。
“过会儿叫我给你买个青萝卜,就一杯热茶……”他的眼神儿是滚烫的,梨儿唯恐避之不及。
“我爸开的药,你喝了吗?”她问,见他点点头。
“那么,每天按时溜达一个路口,你遛了吗?”梨儿又问道。他也点点头。
“我就怕,吃药也白吃,练腿儿也白练。”把势苦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绝望的光。梨儿突然把手放在把势的肩膀上,就像一个体育老师对一个永远都跳不过鞍马去的学生说:“白吃也好,白练也好,所有这一切都不重要。”
把势没吱声儿,但是他的表情分明是在问:这不重要,那不重要,那么究竟什么才重要?梨儿把嘴凑到他的耳边:“活着,活着最重要——你,和我。”把势不禁打了个激灵,这几乎是他们俩相识以来,她所说的最富有感情色彩的一句话了,然而,他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梨儿,而是不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他现在不光有个当右派的爹,还是十不全儿,幸福不可能光顾到他的头上。这时候,梨儿拿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蹭着,好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把势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着扑向猎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梨儿也随着他呼吸的急促而急促。明明他们能听到闹钟滴滴答答走针儿的声音,可是他们还是觉得时间已经停止了,或者干脆说时间就不曾存在过,存在的只是两颗扶摇直上的心,两颗心似乎长了翅膀,呼扇呼扇地向高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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