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绪哥哥来了。他到台湾去找事,过不惯,又回北边去,路过上海。
“台湾什么样子?”九莉问。
“台湾好热。喝!”摇摇头,彷佛正要用手巾把子擦汗,像从前在外面奔走了一天之后,回到黑暗的小洋台上。又是他们三个人坐谈,什么也没有改变。“大太阳照着,都是那很新的马路,老宽的,又长,到哪儿去都远,坐三轮都得走半天。”
在九莉的印象中,是夏天正午的中山陵,白得耀眼。
“吃东西也吃不惯,苦死了,想家,”楚娣笑着补足他的话。
何至于娇惯到这样,九莉心里想。他过去也并没有怎么享受,不过最近这几年给丈母娘惯的。母女俩找到了一个撑家立纪的男人,终身有靠,他也找到了他安身立命的小神龛。
当然他不会没听到她与之雍的事,楚娣一定也告诉了他。绪哥哥与她永远有一种最基本的了解。但是久后她有时候为了别的事联想到他,总是想着:了解又怎样?了解也到不了哪里。
他喜欢过她,照理她不会忘记,喜欢她的人太少了。但是竟慷慨的忘了,不然一定有点僵,没这么自然。
楚娣一定告诉了他她爱听他们说话,因此他十分卖力,连讲了好几个北边亲戚的故事。那些人都使她想起她父亲与弟弟,他也提起她父亲:
“听说二表叔现在喜欢替人料理丧事,讲究照规矩应当怎样,引经据典的。”
楚娣一开始就取笑他想家,表示她不怕提起他太太。但是九莉没提“绪嫂嫂”,也没想起来问他有没有孩子。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在那夏夜的小洋台上。什么都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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