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里被那些梦缠死了,现在梦也不来了,因为人已经憔悴到连梦都做不动了;丢下他不死不活地躺着,隐隐约约回忆着辽远的事情;只有一双眼睛勉强能够转动,从靠近自己小床的窗子口瞅着沙漠里流动着的一湾细水,瞅着那片大高原后面一片蔓生的白树丛。尽管还没有看见过一个波尔人象兔子一样从上面滚下来,或者听见枪弹呼呼从上面飞过去,他现在也懂得什么是大高原了。他连火药味还没有闻到就被瘟疫偷偷找上。也许是渴了一天,见到水就随便喝下去的缘故,也许是吃了一只坏水果——谁知道?他无法知道,他连恼恨这个瘟病的胜利也没有气力恨了——他病得仅仅知道有很多人都跟他一起躺在这里,仅仅知道自己被那些怪梦缠得很苦;仅仅知道瞅着那条小河,还有就是能隐隐约约回忆那些辽远的事情……
太阳快要下去了。过一会就会凉快些。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很想摸摸自己那只旧表,象牛油一样滑的面子,听听它打簧报时。那样就会觉得很亲切,就象家里一样。那只旧表还是他睡到这儿来的那一天开的,他病得连这个也记不起了。他脑子里的脉搏跳得非常微弱,连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脸,护士的、医生的、勤务兵的,都分辨不出来,都是一式的一张脸;而且人家对他讲的那些话也都是一式的话,几乎都没有什么内容。那些他经常做的事情,虽则辽远而且隐约,还比较清楚些——在哈罗点名时从那些台阶下面走过去——‘到!到!’——用《威士敏寺公报》包上皮靴,绿油油的纸,雪亮的靴子——爷爷从一个黑暗的地方跑出来——泥土的气味——草菇房!罗宾山!把可怜的伯沙撒埋在树叶子下面!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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