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际云打通了兴显徽这一关,瑞方的希望,总算十得七八。只是老恩王这一关,瑞方急切间想不出法子来。因为瑞方的为人,向来是名士派,他对于八旗亲贵,看得一钱不值。从前慈禧太后很赏识他,他又是庄中堂的门生、项子城的盟弟,因此八旗亲贵,也得让他三分。他对于老恩王,虽然面子上敷衍,其实却不肯真心孝敬。老恩王因为他慈眷优隆,又有项、庄两人庇护,自己也不肯作这冤家。及至太后驾崩,项子城遭贬,只剩了一位庄中堂,瑞方的势力已经一落千丈,所以革职时候,旗人无不称愿。不料后来庄中堂又死了,他朝中一个靠山也没有,再想巴结老恩王,如何来得及?所以这一次打算出山,煞费周折。总算他心灵心敏,钻了田际云这个门子,邮传部尚书一关,居然安稳通过。只有老恩王还想不出法子来。际云大笑,说我昨天同四爷说的话,怎么今天就会忘记了?瑞方这才恍然大悟,不觉拍手大笑道:“真真我怎么这样昏聩呢?老恩王亲口说的,叫你替他揽买卖,你也好沾点油水,弥补亏空,怎么我倒忘死了呢?好好,一事不烦二主,还求你辛苦一趟吧。”际云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回来您听好音吧。”说罢刻不容缓地去了。
直到三更多天,他方才跑回来。瑞方已经等得急不可耐。见他回来,如同得着宝贝一般。一见面才要张口问话,却见际云愁眉苦脸,并没有一点欢喜的神气,心中早不觉凉了一半,把要问的话,也咽回去不好张口了,只瞪着眼望着际云。际云坐定了,未曾张口,先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的四爷,你同老王爷,有什么间隙吗?”瑞方听这话,不觉吓了一愣,说:“这话从哪里说起呢?我又不脂油糊了心窍,怎敢得罪他老人家?从前我做封疆时候,府里三节两寿,一次也没敢落场过。就是来京,也先给他老人家前去请安,难道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际云叹道:“我听四爷这一说,你就是外行了。你做了封疆,对他老人家只应酬三节两寿,这就是你的大错了,还能说周到不周到吗?”这几句话,说得瑞方毛骨悚然,忙问际云:“必须怎么样呢?”际云道:“各省督抚大员对于恩王府,得时刻有驻京的人员前去探听消息。比如府里想置办什么物品,京员得着消息,赶紧置备齐了,托管家大人送进去,说这是某省某督抚孝敬老王爷的,务必请赏脸收下。王爷收了,然后由驻京人员向该省报一笔账。有时王爷提起谁来,意思是想用钱,要三万五万呢,京员得着信,立刻就给送进府去,然后再去信报销。如果数目太大了,就即刻去电报请示,那边回电,叫照拨,京员便即刻由银行拨过。至于三节两寿,照例文章,倒无须十分铺张,这是避声气的意思。四爷做了这些年封疆,连此中奥窍还不十分了然,就知道三节两寿送礼,那就难怪老王爷对你不住了。”瑞方听了这些话,只是摇头吸气。说:“我这些年官,总算是白做了,还不及你的阅历深呢!请你说吧,王爷对于我,倒是什么意思呢?”际云道:“王爷一听到四爷的官印,便老大不高兴,说某人财发足了,他向来又是一毛不拔。如今大可坐在家里享福吧,何必又想出去做官呢?是我再三地恳求,王爷说:他既想开复罪名,出来做官,就得大大地花一块本钱。我听得这一句,知道王爷已经有了活口气,总算是好办了。便追进一步问道:请示王爷,得叫他拿多少钱呢?老王爷沉吟了一刻,答道:看你的面子,叫他拿六十万吧。由这六十万之中,给你提一成,我净擎五十四万。这就是最低的价额,也不用添汤换水,往来麻烦。你回去对他说:是这样,你来见我;不是这样,你也不必白跑路了。我听这价钱要得太大,只得又再三央求,说王爷说的数目,实在不多。只是瑞某人已经闲了一二年,他平日又好挥霍,恐怕手里没有这么多钱,还得求爷格外恩典,再减一减吧。就连王爷赏我的那一成,也可以豁除不算,只求王爷多减几个,成全了他这废员。他将来出去,一定忘不了爷的好处,必然格外有一份人心。我说了这好多话,王爷只是大笑,说你同瑞某人有什么特别关系,这样替他出力。实对你说,我决不希望他有什么人心,我只讲的是眼前交易。既然你这样说情,又抛弃了自己的六万块,这样吧,我要一个整数儿,五十万元。再去一个钱皮,也是不成功的,你也不必再多费话了。我听了这口气,知道没有一点活动余地。只得先回来同四爷商量,我万没料到他张这大口。究竟办与不办,请四爷自己斟酌吧。”瑞方听说老恩王要了这么多钱,自己也不免踌躇起来,说:“我在两江直隶任上,虽然剩了几个钱,买金石字画,就耗去一大半,其余在河南辉县,又置了不少庄田,哪里还有这多的现款呢?实对你说,只有正金银行,存着我二十万元,这连一半还不够,其余的向哪里想法子去呢?”说着又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也罢!我还有粤汉川铁路、上海招商局,同湖北汉冶萍三处的股票,共三十几万。如果满拿出来,二十万还能押得出来。只是这样一办,比抄家也差不多了。”际云道:“四爷你想开一点吧,自有人就有钱。你如今虽拿出四五十万来,眼前就可以得复原官;再加上督办铁路的钦差大臣,这一趟走出去,至少也能弄到百八十万,这便是对合的利息;你到了湖北四川,说不定摄政王一欢喜,便放你该省的总督,一帆风顺,不定赚多少钱回来。这四五十万,算得什么?”几句话打动了瑞方的心,不觉叹一口气道:“好好,咱们就孤注一掷吧。只是还有一样难处,所有银钱股票,俱不在我手里,这事还得好费周折呢。”际云诧异道:“怎么四爷自己的钱,却不在自己手里,难道全押给人了不成?”瑞方道:“你不知道,我们家里是六爷当家,所有金银产业,全在他手里。六爷是一位经济大家,滴水不漏,所以我把家事全托付了他。如今要从他手里再拿出这么多钱来,他一定不认可。看起来,岂不要费唇舌?”际云道:“据我看,这事并不难办。六爷也是做官的人,他很知道做官的出息。只要你破釜沉舟地将利害说一说,我想六爷决不至固执不通。”瑞方道:“但愿这样不好吗!回头我先说着看吧。”际云告辞去了,说我明天再听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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