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下云太公苦苦相留,杨雄、石秀推却不得,只得暂行留下。不上一二天光景,这奇事又传扬开去。都说云太公家女儿被妖魔缠扰,多时推却不开,却得两位异人到庄,施展法术,把妖怪收在葫芦中,救了那女儿性命,本领端的惊人。大家把此事当做奇闻,画蛇添足,传说开去,早又哄动远近。有许多好事的男女,竟自赶到庄上,要看看异人恁般模样。杨雄、石秀兀自好笑。太公把二人留在庄上,终日里酒食管待,十分周到。有时觉得沉闷,便去庄外林子边走走,观看一些野景,却也闲散。
且说那日晌午时分,云太公在后堂坐地,只见一人闪将入来,躬身唱喏。太公看时,却是前日捉妖被打倒的那个姓张的汉子。太公便道:“大哥何事?”那汉子瞪着太公,半晌说道:“俺来请问,你那二位客人姓甚名谁?”太公道:“这是经商的王大、王二兄弟,山东人氏。”那汉子一阵冷笑,自己掇个凳子坐了,叫道:“太公你自做梦哩,你家中留着强盗,只怕要大祸临头了!”太公大惊,问道:“此话怎讲?”汉子道:“这二人哪里是王大、王二,那个黄脸皮,长髭髯的汉子,姓杨名雄,绰号病关索,出身是蓟州两院押牢节级。这个高颧骨,断山根,坎眼睛,尖下巴的兄弟,叫做拚命三郎石秀。他们只是结义兄弟,因在蓟州杀人,做下血案,逃避他方。后来又投奔上梁山泊,杀人放火,沖州撞府,闹了数十起案子,这声名赵官家也知道。见今哪一处不揭出告示,拿到梁山泊强人一名,有官者官上加官,无官者赏钱三千贯,窝藏者与贼人同罪。你如何大胆,把他们留在这里。”太公道:“此话当真么?你莫非错认了人?”汉子道:“当年俺在蓟州时节,他们的面孔看得廝熟。昨日在人丛中俺又看清,怎说认错。”太公呆了半晌,说道:“这便如何?”汉子道:“俺有两条妙计在此,由你自择。第一,你便将二人姓名写明,做下状纸,赶紧去当官出首,待派捕盗人员前来拿捉,这便脱了你的干系。这里离州城不远,你若今日赶去,当夜便得成功。第二,你如怕结冤仇,不愿自己出首的话,你可不动声色,设计将他们稳住,待俺替你赶紧去报官,等到半夜三更,捕快公人一齐扑入庄来,拿了就走。你却只推不知,这方法也稳当。”太公摇头道:“这个……这个……这都不好。他们拚死逐去妖怪,救了俺女儿性命,如何下这毒手!”汉子道:“你亲眼看见么?”太公道:“这却不曾见得,俺女儿如此说。”汉子道:“恁地,怎见得是他们的功劳?”太公又顿了半晌,只说:“不忍下手。”那汉子起身说道:“太公到底是和他们一气,却在俺面前装呆。你今不应,俺便自去当官首告,那时拿到衙门里,休怨俺将你带累。”说罢,拔步便走。太公连忙将他唤住,道:“张大哥,俺们且做商量!”那汉子道:“俺早说得一清二楚,商量甚的?”说着,又要走了。太公慌忙一把拖住,叫道:“张大哥,老汉这把年纪,也须可怜俺则个!”那汉子道:“可怜什么来,你是庄主,他们是强盗,你留了在家,要想没事,可没这般容易。”太公哭丧着脸庞,说道:“俺不忍!”那汉子道:“你和他们又不是亲戚,怎地不忍?”便洒脱袖子,跨下阶沿,说道:“太公,太公,你不要执着不忍,弄得身家性命也休!”这时太公真急了,抢步下阶,把那汉子一把拖回来,坐了大半天,才行迸出话来,说道:“俺又不和他牵亲带故,他们自做强盗的不好,干俺甚事。张大哥,俺今依你第二条计,赶紧去罢。”那汉子大喜,问道:“谁在服侍二人?暗里也得去告他知道,夜间事发,好做准备。”太公道:“一个姓毛的庄客,俺同你去寻他。”便引那汉子悄从后门走出,抄到庄门外左首林子边。只见那庄客正在刈草,太公见四下无人,便把庄客叫入林子里,三个人席地坐谈。这个三面环抱的大林子,又深又密,便三五十人也隐藏得,三人安心在内密谈,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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