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将止于是,而结果未明,未免留阅者以有余不尽之恨。爰濡余墨,续记如下。恨余笔力脆弱,不能为神龙之掉也。
余与梦霞无半面之识,此事盖得之于一友人之传述。此人与梦霞有交谊固无待言,且可决其为与是书大有关系之人。盖梦霞之历史,知之者曾无几人,而此人能悉举其隐以告余,其必为局中人无疑也。阅者试掩卷一思,当即悟为石痴矣。
石痴者,某六年前之同学也。余家琴水,石家蓉湖,散学后天各一方,不复知其踪迹。庚戌之冬,余自吴门归,案头得一函,乃自东京早稻田大学发者。函外附纸裹一,类印刷品,启视之,殊非是,乃绝妙一部哀情小说资料也。函即石痴所贻。外附之件,即为《玉梨魂》之来历。兹将石痴函中与吾书有关系者,节录如左:
……何君梦霞,古之伤心人也。去年掌教吾乡,因与相识。为人放诞不羁,风流自赏,丰于才而啬于命,富于情而悭于缘。造物不仁,置斯人于愁城恨海之中,偃蹇亻宅傺,蹭蹬笼东,负负狂呼,书空咄咄。贾生流涕,抱孤愤以鸡呜;荀倩伤神,负痴情而莫诉。茫茫若此,伥伥何之,殊可叹也。所幸者,元龙豪气犹存,司马雄心未死,身陷情关,卒能自拔。虽欷郁抑,落落寡欢,而珍重此身,犹足系苍生之望。今其人亦在东京,每与余道及前事,辄痛哭不置,既忽慨然谓余曰:“若人因爱余而致死,在义,余亦应以一死相报。然男儿七尺躯,当为国效死,乌可轻殉儿女子之痴情?且若人未死之前,固尝劝余东游,为将来奋飞计。今言犹在耳,梦已成烟。余之忍痛抱恨而来此者,即从其昔日之言,暂缓须臾毋死,冀得一当以报国,即以报知己于地下耳。”余闻其言,深服之。梦霞盖至情中人,能以身役情,而不为情所役,比之负心薄幸之徒固判若霄壤,即彼琅琊之情死,宝玉之逃禅,等性命于鸿毛,弃功名如敝屣,虽一往情深,毕竟胸怀太窄,未能将爱情之作用,鉴别其大小,权衡其轻重也。余爱梦霞,余佩梦霞,余于是欲将其历史,著之于篇,可作青年之镜。而愧无妙笔,负此良材,率尔操觚,转以抹煞一段风流佳语。素知君有东方仲马之名,善写难言之情愫,故将其人其事录以寄君,请君以缠绵之笔,写成一篇可歌可泣之文章,可以博普天下才子佳人同声一哭。君亦多情人,当乐于伸纸抽毫,为情人写照也。是编一出,洛阳纸贵矣。余准备手盥蔷薇之露,眼洗云水之光,以待新编之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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