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嘻闹着向地上拥去,眨眼间,院子里就如铺了层白布。坐在室内的双耿便拿了扫帚出门去扫,在他停手跺脚哈气暖手的当儿,他恍然记起,这是第六个落雪的春节了。六年!多快,他已经被撤职贬回到柳镇六年!他扭头望一眼那个砖砌的八平方米的传达室,心里竟生了一点惊奇:自己转眼间就在这个小屋里生活了六年?
爸爸!陌儿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双耿抬头,看见小儿子披一件蓑衣提一把伞站在大门外,妈让俺来接你。
待你郑伯来了就走,快去屋里暖——
快回家吧,我来了。随了这声音,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跺着脚上的雪到了大门前。
双耿接过陌儿手中的伞刚要回家,镇政府会议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威武嘎哑的声音:双耿,明儿会议室里有会,你要提前把茶瓶里灌上水,不能误事,误了事我可要拿你是问!双耿应了一声又挪步,但心情却被这番交待一下子弄坏,原先由这新雪飘扬所引起的那点快乐,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那个嗓音嘎哑的家伙,在双耿当初在职时,每次见面都要哈腰点头问候,自打双耿被贬,他便常用这种教训命令的口气说话,使得双耿感到一种被侮辱了的愤怒,同时,又勾起了他压在心底的那股委屈。
父子俩一路无话走到位于镇街西头的家。姁姁来接丈夫手中的伞时,注意到他那不快的面色,知道他是遇上了不高兴的事,吃饭时便有意说些有趣的话题。但双耿一直闷头喝酒,一言不发。姁姁知道郁闷伤身,过去每当双耿苦闷时,就想些法子将他逗笑,不料今晚那些法子用尽,双耿还是两眉紧锁。夜色因为纷飞的雪花来得迟了,姁姁将两个儿子安顿睡下之后,屋内还有微弱的白光。姁姁没有点灯,轻步来到丈夫身边坐下,含了笑说:他爸,我问你一桩事,不知你能不能答出来。啥?双耿吐了口烟。你说,你们男人,一生在家中要扮多少角儿?双耿边想边答:一开始是孙儿。儿子,后来是弟弟、哥哥,接下来是丈夫爸爸,再后来是爷爷、祖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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