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莓被突发的一连串事件击蒙了:住所的院里院外贴满了大字标语和大字报,三间住屋被翻抄了一个遍,怀宝被剃了光头拉到体育场批斗,剧团里成立的所有战斗队都不让她参加,走到街上随时可以听到人们骂她当权派的“黑老婆”……
过去所有让她引为自豪的东西顷刻间全部消失,她和她的一家一下子坠入了社会的谷底。
最初的惊恐过后,她感到的是愤撞,她骂,骂一切翻脸不认她的人。每当她开口骂的时候,怀宝总是害怕地制止她,她于是转而把怒气对准了怀宝:你这个胆小鬼!经过批斗游行之后的怀宝,脸上是一副疲惫委靡颓唐之气。晋莓骂罢,又心疼地上前抱紧了他。
过去不曾想到的压力,在继续向她这个三口之家涌来。这压力中最大的一股来自晋莓自己的家庭。晋莓的父母过去在县城开一间杂货铺,如今是县商业局的干部,两人当初对长女同怀宝这个县长结婚,都是十二分的赞成识关系来认识事物。认为唯心主义者就是利用了上述的“困,而且把女婿作为炫耀的资本。晋莓的妈对女婿和外孙女喜欢关心得更是出奇,三天差不多要向女儿家跑去两次。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对做岳父岳母的却为有这样一个女婿后悔不迭:先是晋莓弟弟的对象因怕有这个走资派姐夫退了婚,继是晋莓的两个妹妹在学校当不了红卫兵被列入了黑七类,再是晋莓的爸妈被本单位里的人称做了铁杆保皇派。于是一大团怒气就郁积在了做爸做妈的心里,那天晋莓领着晴儿提个瓶子来家想舀点甜酱,甜酱是怀宝平日爱吃的东西,妈每年都做了不少放那里,过去,隔段日子妈总要送去一瓶,这段不见妈去,晋莓就自己来拿。未料刚进屋,妈一看见她手中的瓶子,竟发了脾气:怎么,又是要甜酱?我这甜酱就是给你们做的,吃完了就来,还有完没完?晋莓先是一愣,见端坐一旁的爸爸也冷着脸,随即就也把眼睛瞪圆怒道:你不给就算,好稀罕!过去不是你说甜酱吃完就讲一声吗?做过杂货铺老板的晋莓妈嘴头子厉害:我说过一句话还能管一辈子吗?你们是什么大人物,非要我们伺候不可?一句话噎得晋莓脸红脖子粗,半天喘不上气,等终于缓上气后,晋莓哇的一声哭了,晴儿也随即哭了。做妈的见女儿哭得那样伤心,心也一软,就上前抱了女儿诉说:我也不是嫌你们来舀点甜酱,实在是为怀宝的事心里憋闷,眼睁睁一个家让他给全毁了,咋办呢?你弟弟妹妹们有他这个社会关系日后的前途咋整?他已经成了走资派,出头的日子没了,眼见你年轻轻地拉一个孩子要跟他受一辈子苦,我这心里好受,……娘儿俩说着说着就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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