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照例危言耸听,其实我对《红楼梦》并无很大意见,也领教过它的魔力。念中学时,班里有个同学,上课时愁眉不展,以手柱颐,眼望虚空,老师询问,答以“晴雯病了”。艺术家的工作,就是创造一个结构,使人的经验,有第二种容身之地;做得好的,这新天地的活性,不亚于围绕你我的真实世界,为之掉掉眼泪,正是我们追求的阅读体验。
但《红楼梦》是一回事,红学是另一回事,红学是一回事,红学中的索隐派是另一回事,——不过既然红学能容纳索隐派,且索隐派之外,也不乏各种奇谈怪论(我昨天刚见到的一篇论文题目,叫《〈冷月葬诗魂〉与多弦理论》),本着行文简便、一棒子打死的精神,以下不做区别。
中国大大小小的红学会,总得有几千个吧。从某一方面说,我们应该感谢红学会,正如我们要感谢UFO协会、美人鱼服饰学会、兔子红眼根治小组等等一样。社会没有权力干涉一个人的旨趣,那么,对心灵特异之士,最好的办法就是吸收到一起,有个组织,便于管理,也免得到街上闹事。
略微有点麻烦的是,红学对社会日常生活的入侵,走得有一点远。比如红学家同时又各自是公认的美学家、文学家、历史学家、学者、教授、爱国者、好丈夫,那么,这些正常的身份,就有点儿不清不楚,别的人再以什么家或什么者自居,一想到沾了光,脸或要有些“红”。红学,包括曹学、秦学,和正在建立的“姥学”,既为人生哲理之总括,宇宙运行之枢机,已非“学术”二字所可范围,不妨另起高门大户,把“学”字赏给你我平庸之辈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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