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子静带着一双报纸包着的篮球鞋来探望母亲和姐姐,期待地说:“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我不想再回那个家了。妈妈,你也收下我吧。”他看着母亲,满眼热望。
黄逸梵看着豆芽菜一般高而瘦的小儿子,心如刀绞,却只能理性地解释给他听,说:“你父亲不肯拿钱出来,我的能力最多只能负担你姐姐一个人的教养费,再也没办法收留你了。”
子静哭了,眼泪毫无遮拦地流过苍白瘦削的脸,像一尊希腊雕像。
爱玲也躲进厨房里哭起来,胸闷得简直喘不上气来。母亲进来看见,向她说:“哭解决不了问题的。”她脱口而出:“我希望能把他救出来。我想——我想要——把他救出来——”她抽泣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呀
她从那格撕掉了一张手帕的窗户里看出去,看见她的弟弟踽踽地走在街道上,头低着,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怀里还抱着那双篮球鞋。
那影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帮不了她的弟弟,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爱他。爱一个人而不能帮助他,便连这爱也显得羞耻且伪饰起来。
并且,由于母亲对弟弟的拒绝,使她不得不想到她自己。她的升学问题迫切地摆在眼前。
当时有一种惯例,女子中学毕业了要继续上大学,不一定立刻就读,可以找个婆家先结婚,由丈夫拿一笔钱出来资助就学,毕业回来再考虑生儿育女,看看当时报纸上那些打着“愿助学费”字样的征婚广告就知道了;要不先工作着,有了一定经济基础后才继续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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