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浓云中开始下降。机舱里不知何处响起金属尖利的呼啸声。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面孔都紧张而疲惫,宛如一只只栖憩在狂风中的鸟。他的心和头脑也陡然沉重起来。北京——东京——旧金山,她走的也是这条路线。这倒仿佛是尾随她而去了。但他心里明白,失去的东西从来也没有寻找回来过;爱情从来都是呈一条直线或几条抛物线形进展的;世界上绝没有虚线式的断断续续的爱情。
他记得有一天送她回家,出租汽车司机将一盘录音带塞进放音机,头一阕曲子就是《爱情故事》。这首被数不尽的餐厅、音乐茶座、街头小贩放滥了的美国电影插曲,在红的绿的白的灯光调成的虚伪的夜色里突然有了新鲜感,好似它意味着什么。在暖烘烘的车厢中,他握住她的手,她握住他的手。手的每一部分都代表着身躯的每一部分,身躯的某一部分都有手的某一部分来代表。望着不绝向后流去的苍茫的街市,他们能把彼此的全身抚摸遍。他们企盼着他们的爱情会像这首曲子的旋律那样大跨度地起伏跌荡,在降到低音符的时候也正是往高音符的开始。可是,爱情是什么?在他和女人开始有机会接触以后他一直这样自问。到他死他也没有得到答案。在他最后一次勉强地睁开眼睛时,他看见的是五个月牙同时升上天空。
而那时他想爱情不能总是在表示思念的低音符上徘徊,它需要在高音符上爆发。于是,把闪光的衣衫全部剥去,爱情只不过是赤裸裸的肉体的接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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