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刻闻到了一股黄豆粉的气味,就是那每次做爱的床上弥散出来的腥辣。你明白了你本来应该明白的事情。为你所熟悉的她的姿势,是她做爱时的习惯,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和另一个男人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接完电话以后也许她正用充满恐惧的目光期待另一次高潮的来临,如今真正是一辆外国卡车辗过她的身上。和你做爱与和别的男人做爱,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区别?你撇撇嘴恶毒地这样想。但你旋即又原谅了她,甚至想到你根本没有原谅她的资格,于是也就无所谓原谅不原谅。
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有一次,你们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被污染的阳光从她圆润的脖项泻进她两乳之间的峰谷。你突然领悟到所谓的象牙色不过是城市的苍白。而她却指着一座新建的公共厕所说,哪怕是领导给她分配一间这样的房子她也不会走。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拧得出水来的酸楚,以致你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你侧过头看着她的脸。这张美丽的脸是你在劳改队里就熟悉的。那幅挂在两根高大的柱子之间的银幕,暂时遮住了“改恶从善前途光明”的黑色标语。不一会儿,她的脸就会在“改恶从善前途光明”前面的银幕上显现出来,给佝偻着腰而又伸长脖子的劳改犯们提供足够酝酿一个梦的原料。(你曾向她表演过劳改犯们坐在砖头土坯上看电影的姿势,她哈哈大笑,说没有一个演员能把这种姿势再现出来。)如今那位英气勃勃的女游击队长或阶级阵线异常分明的女医生的眼角已经出现了鱼尾纹。梦也必须在时间中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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