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审判》中的K相比,《城堡》中的K已不再是那个在命运面前单纯挣扎的K了,这个K的挣扎已经具有了很大的反叛的性质,而且他也木是单纯的被骗者了,他从自己的强大对手那里学会了骗人的伎俩,而且还加以创造性的发挥。《审判》中的K几乎是一条直线通到终极目标,而《城堡》中的K的轨迹,有了很大的随意性,像印在雪地上的很多“之’字形的线条,最后通到哪里也没有明确交待。早先以为自己会死的那个K并没有死,劫后余生的他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走进了自己于无意识中建造的迷宫,在这个新天地里重新开始了他的追求。此时的K,已在很大程度上改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浅薄、虚荣、不切实际的习气,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看作一个小人物,老老实实地为渺小的目标而奋斗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那目标就隐到了云雾后面,几乎看不见了。于是K的追求,也就少了几分焦急感、恐怖感,多了几分盘算和对自身的及时调整,并时常透出一种“先斩后奏”的气魄(无知胆更大),面对残局时也不再惊慌了。对于前方等待他的局面,K的意识仍是模糊的,也许还更模糊了,这种事即使是以他超人的精明也是算不准的。他仍然像从前一样时时看到四兆,感到氛围的紧逼,这些都提醒他要小心翼翼,不要莽撞行事,要及时绕开陷讲。不过所有的提醒都没起作用,反而诱发了他的破坏欲,结果总是他不顾一切地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曾经最后明白了自己的结局是“死”,而终究难进一死的K,如今是老谋深算得多了,他不再时刻为单纯的“死”焦虑不安,他打起了活一天算一天的小算盘,有时还沾沾自喜起来。这种绞刑架煎取乐的本事使得他的命运发生了某种程度的转变,于绝望中变出了很多新的希望,让人觉得一切都还远远没有完。从这个意义上说,K是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的人,他说要活,他就活了,正如《审判》最后所预言的:逻辑不可动摇,但它无法抗拒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城堡》里的K所做的,就是反抗命运,面对绞架而活的示范;这种新型的活泼,以其无限的丰富性与深刻性,将我们带往精神的大千世界,在那里久久地留连。我们眼前这个看似呆头呆脑、拙头拙脑,有时却又滑头滑脑的乡巴佬,比起那位才华横溢,善于思索而又自以为是的银行禁理来,层次上是高得多了。这个K不再那样迷信思想(推理)的力量,还时常横蛮行事,顺水推舟,捞一瓢算一瓢,有时又反过来,见异思迁,灵活机动;总之他很有点混世的派头了。只不过他的这种混世是有一定自我意识的,因而也是有理想的混世。和从前的自以为是相对照,现在他总在怀疑自己,时时陷入困惑之中,每一次突破困惑都是体内原始之力的一次冲击。他不再认为自己的常识是资本,而更多的是“走着瞧”。或许就因为挣脱了常识的束缚,他现在更有活力了,施展的冲力也更大了。可以说,《审判》强调的是命运对人的钳制,《城堡》突出的则是人对命运的反叛,这种反叛不断导致了人性的解放。让我们来看看在城堡制度的严格限制下人究竟能干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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