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走出红瓦房的日子已剩下不多了,我们都有一种恐慌——也不知道是对离别的恐慌还是对未来的恐慌。我害怕再也见不到陶卉、马水清、谢百三、刘汉林……甚至害怕再也见不到乔桉。
我们中间,几乎谁也不能知道,自己一旦走出红瓦房之后,是否还能够再走人黑瓦房?是否还能够与在红瓦房里—起度过了三个春秋的那些人朝夕相处?学校是否还办高中?是否还有升学一说?如果有升学—说,又是怎么个升法?有许多种传说,但没有—个人能证明哪一种说法是成立的。如果从此就永远离开了油麻地中学,那么,往后的岁月又将如何?一切都是无序的。紧挨在眼前的未来,竟是茫然一片。我惶惶不安起来,像—只打洞打到绝路上的耗子。那些日子,我很少回家,整日在学校待着,想抓住那红瓦房里的最后时光。
父亲托人带信,将我叫回家中,说道:“别再晃荡了,进城去找一下你的大舅吧,求他在城里找个临时工做,毕业了,也有条生路。这书念与不念,眼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念,你又能来能念成,也还是回事。”
我对未来忽然—下子清楚了似的,在学校里又住了几日,与马水清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进城去了。
油麻地镇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有一班轮船早上从油麻地镇出发,大约在中午十二点钟到达县城,下午三点多钟再从县城返回。坐船的大多是本地人,或是进城卖些城里所缺的物品,或是进城买些乡下所缺的物品,或是去走一趟城里的亲戚,或是纯粹由于乡间的无聊而去城里—趟打发一份寂寞。也有因公从城里来乡下的吃公家饭的人,但很少。每天就这么一班轮船,沿路又要停靠好几个码头,因此,这轮船总是被人塞得满满的。人实在太多了,就在后面挂—只拖船,在河中行驶起来,响起汽笛,样子倒还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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