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文甫很得意了些日子。他留了头发,长长之后,还让许一龙好好地烫了一下。那时,油麻地镇一带烫发,还没有现代化的设备,两把特制的大铁钳轮流埋在炭炉里,等烧红了,拿出来喷水,“哧哧哧”地冒出一团烟雾来,然后夹住一绺头发一卷,随着股头发的焦臭,也就把那一绺头发烫了。烫完了,脑袋上像笼黄雾,但头发却有了形状,弯曲而蓬松,如细铁丝一般立在头,倒还是能让人添些风采的。汤文甫烫发之后,对头发很在意,夜里睡觉,将头定定地压在枕上,绝不乱动。白天做事、说,总要不时地把手张开,轻轻地放到头发上,很小心地抚弄新做的一套灰涤卡中山装,腰杆挺直,穿得板板的,风纪扣扣得严严的,绝不弄出半点散漫。他也学会了不苟言笑,开始整天板着面也,他要把—个威严的汤文甫向油麻地的父老乡亲塑造起来。他不再总待在大院里,而是先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带着一些人,把镇上的所有机关单位走了一遍,然后又把镇所管辖的三十个大队,挨个走了—遍。他还常带—伙人走到庄稼地里去,在手中抓了—顶草帽,做出一副深谙农业的样子来。那次开笔会,晚上熄了灯,我们躺在床上聊天时,我说到了他从前那副神气,他“扑哧”笑了,把手中的烟灰颤得放烟花—样乱飞,“狗屁!人活着就是装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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