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皆有某种癖。烟癖,酒癖,提笼架鸟癖,吟唱癖,恋墨癖,权术癖,飞短流长癖,集邮癖,古董癖,集火花癖,集啤酒瓶癖,集破铜烂铁臭袜子癖……越王好剑客,楚王好细腰,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也都是癖。听说,国外还有人专好收藏名人头发和高官达贵假牙的。世界大,癖之多,数是数不过来的。大概,一个人倘无一两个癖支撑着,怕是很难活得长久。
丁三的癖可能有点恶俗:好管男女偷情之事。
丁三的这一历史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其时,正是他心灰意懒、百无聊赖之际。
丁三出生于寒门寻常百姓家,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一番直上青云而凌飞于世的鸿鹄之志。他先如没头苍蝇般在乡里乱碰乱撞了一气,但见无门,便欲事军,后如愿。他要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未成,役满,郁郁不得志,归。无颜见江东父老之感,一直袭住心头,使他数月幽闭于寒舍而不出。此时,他三十二岁,已过而立之年。前途渺茫,他几乎就要生出自绝的念头。倘若这时有什么排遣之处也许会好些,然而却竟无一处。没有社戏,没有电影,没有茶馆,没有酒肆,一切能添些喜乐的乡仪民俗皆被取缔,乡村,寂寞不堪!年轻人憋急了,一字排开,耍玩稚童时代的把戏,将那要物亮出,或比尿远,或比尿高,或比尿时之长,大不雅。要不,比力大,到场上将石磙子扳竖起来。年轻人好胜,力不够,大话凑,一个比一个爱吹牛,因此,时有崩胸现象发生。死不说软话,崩胸后还说:“竖再大的磙子,我也能!”然后偷偷抓药,暗自疗理。再不,比胆大。一个姑娘在田埂上走,横卧于野地里晒太阳的他们中的一个道:“谁敢去摸一摸她胸前的那个嘟嘟,我出两瓶酒!”“真的?”“骗你孙子!”“重说!”“骗你,我是孙子!”击掌,上,如母鸡群里一只斜下翅膀调戏母鸡的公鸡一般,侧着身子迎过去了:“嘻嘻……上哪儿啦?哟,胸前一个毛毛虫!”顺势做了规定动作。姑娘微痛,忽觉出恶意,羞赧满面,骂,然后低头逃跑,他们就粗野放肆地笑,在野地里滚作一团:“晚上……喝……喝酒……”比腕力,比对眼,比爬桅杆,比屏气时间长,比吃,比喝,什么都比,只求一乐。丁三是个军人,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于是无聊不堪言。后来,他想去未婚妻家小住几日,换换落寞的心情,念头刚起,传过话来:不嫁了。这下,他真正地想自杀了。夜深人静,他走到小河边老柳树下。春夜,月色如银,河光闪烁,柳烟如梦,湿润的青草棵里,有小虫低吟浅唱。世界不错。远处,又传来一缕笛音缭绕在耳。于是,他又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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