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奂生搭上九路车,到百货公司门口下来,再无闲情逸致去大镜子前照自己的 “尊容”,急急忙忙,就往地委机关里跑。走过一段路,忽然被人一把拉住,那人叫道:“奂生兄,投什么!”
奂生一看,原来是新交的朋友林真和。奂生忙停住说:“哎呀,我都没有看见你。”
林真和说:“你倒快,去了回来了吗?”
“你怎么晓得的。”
“我刚才到吴书记家去找你,碰着老阿姨,说你到××厂去联系了。怎么样,答应多少?”
陈奂生把头一犟说:“屁!”
“怎么?”林真和不信,“书记批了,会打回票?”
陈奂生直爽地把介绍信摸出来给他说:“我还骗你吗!”便把在厂里碰到的情形,一一二二,统统告诉林真和。林真和把脚一跺说:“老陈,碰着姓王的那只猢狲,你算倒了霉。那个人你同他空口说白话,不给他好处,你就是他爹娘,他也不会认。我是吃过他的亏的。唉,你也不晓得,难怪你。若早上同我商量了再去,我事前会提醒你避开他。候他出门了,你再去找朱书记;朱书记就会直接问供销科。只要供销科说声有,就好办了。现在弄僵了,怎么办呢!”
奂生见林真和一片诚心,比自己还着急,十分感动,说:“吴书记说过,打回票就找地委刘主任的。”
林真和忙说:“那好,只要有这句话,刘主任办起来比书记着力。书记是领导,有些话不好说,转一个弯,让刘主任出面,当任务压下去也没关系。走,我跟你同去,怎么样?我在门口等你,听你的回音,再有什么周折,也好给你出点主意。” 说着,也不等奂生同意,跟着就走,一面悄悄地说:“要快。这里只有几爿厂有这材料。那个年轻的采购员,和××厂的王厂长恐怕有关系,前几天他露了点风,说有一爿厂答应给五吨,正在谈判。说不定就是××厂的。等他们谈妥了,你就完了。” 然后又坦率地说:“我这个人没有歪心思。你只管放心。我看你也是老实人,诚心交一个朋友。采购员这碗饭,真不好吃,我们厂小,手段小,人家看不起。我又没有什么门路。我开始出来跑,这里有一个远亲,是靠他帮忙。后来调走了,我就瞎了,要想搞点东西,一直是磕头跪拜求人的。哪个有办法,要我服侍也肯,跑腿也肯,化小钱也肯,用得着我只管喊我,我做小媳妇做惯了。只要别人搞到材料以后能回给我一点,我就把他当老子待。那个年轻人忒狂,我同他认识两年了,只要碰在一起,香烟总是吃我的……衣服脏了我都替他洗。他一直答应给我点材料,到现在不曾给一斤。这一趟他已经搞到了三吨,还在搞五吨,我开口要回半吨,他说自己还不够,一推精光。还说他黑龙江有个朋友手里有点货,他没空去取。如果我等着要,他写封信去商量,给我半吨,自己去拿。嘿,赶几千里路去拿半吨材料,光路费都算不来,他真把我当小孩子,弄我的白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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