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嫣接了卫老师的书,高兴得什么似的,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得到作者的赠书。还是一位这么让她喜爱让她尊敬的作者。
毛子一边翻看着书,一边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指了指达摩说,前些日子,我和他大干了一仗,差一点打翻脸。
达摩说,你看,恶人先告状了。
卫老师恶作剧地笑笑,问,干什么仗?是不是为了茹嫣?
大家笑了。
毛子说,为我的一本书。
达摩说,对,还是坦白从宽好。
毛子说,我都不好意思给您说起那本书,一想,还是说了痛快。就像那一年专案组对我说的,早交代早痛快。
没想到毛子刚刚说了那本书名,卫老师就说,我知道。
卫老师这么一说,毛子就不知道再如何说了。
卫老师说,你那书一出来,就有人给我说了。我本想等你送我之后,读了再说。只是你一直没有给我。我知道,你不愿让我知道这本书。
毛子脸色有些尴尬。
卫老师一笑说,你有你的难言之隐。
毛子说,是的,那本书我谁都没有给。
卫老师说,后来,还是有人给我拿了一本来。读完之后,我很难受,想了很多问题。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好像是何其业他们回来那次,我曾经说到,青年知识分子从理想主义到犬儒主义的变化?
达摩和毛子说,有印象。
卫老师说,当时我很想就你这本书再深谈一下,不知怎么就没有勇气了。当时,也看出何其业他们的变化,万里归国,一两句话又说不清楚,就不说了。我前半辈子,孤家寡人,只有你们几个患难之交,对于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后来这一二十年,重返社会,但是真正的知交也并不多,原来的老对手们,没有和解,反倒结下新的恩怨。最让我伤心的是,一些我原来的同类,也有很多渐渐疏离。我知道,我们原来就有许多不一样,只是阴差阳错,让我们有了一些表面相似的命运而已。但更多的是,我后来的姿态,我的想法,让他们感到有些难堪,因为他们从我身上,也看到了我们的不同。他们希望让所有的房门上都打上叉叉,一旦有些人不再愿意被打上叉叉,这种难堪就出来了。我也曾对你们说过,许多老人有他们的难处。各种思想上的禁锢就不去说它了,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新创造新生活的能力和勇气,他们希望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弥补多年来失去的东西,他们希望有好的医疗,让自己晚年多病的身子不受更多痛苦,他们也不希望,再一次累及自己的后人……所以,我不愿意和你们这些忘年之交伤了感情,这可能也是一个老头子的软弱吧。在这一点上,我后来渐渐能体会到鲁迅晚年的孤苦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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