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后存扣往河东走去。饭桌上月红嫂笑着说,要下田玩这河西不照样有大田,大田里还不是长的一样的庄稼。存扣也笑着说这不同,那边的田熟,河啊桥啊树啊都认得,到那儿看看才亲切。存根对月红说,兄弟到底还是个文化人,想法跟我们大老粗不同的。
打老街上走。这几年街面变化不小。街道原来是麻条石和小青砖铺的,全撬掉了,铺上了平整的水泥方块。两边的老房子有的拆掉重砌过,有的把门面出了新,墙面贴上亮烁烁的瓷砖,格扇门改成了玻璃门、卷帘门。尽管这世界变化快,可自己庄上老街的变化却让存扣不适应,有种怪异的陌生感。记忆中的许多东西从此看不到了。街新了,而许多人却旧了,老了。路上不断有人跟他寒喧打招呼,走走停停,从街西走到街东,一盒烟就分得差不多了。孩子们认不得他,好奇地看着这个蛮受欢迎的陌生人。
从街东折而向北。走到自家老屋时,存扣在大门口站了许久。门锁着。自从存根到河西开了连家店,这老屋就借给“老麻皮”凤枣大爷住。凤枣大爷没儿子,五保户,一辈子没有个正经住处,庄上到现在都没设个养老院,存根就把这房子暂给他住下。凤枣大爷八十一了,跟存扣同宗,家谱上“凤”字辈就剩他一个了,每年清明吃祖会(集体祭祖)他都是坐最大的上岗子。邻居有人看到了存扣,彼此间客气地打上招呼,说“老麻皮”出去做生意了。“这老东西,凶哩。越老越凶!在外头收鹅毛,卖香,挑个担子,一天要走几十里路,——不晓得要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一个邻人说。另一个马上接上口说:“他不是还有女儿么,还有侄子。老年人跑跑动动心情舒畅,赚个三块五块也是个奔头。——蹲在家里做什么呢?只有等死!”存扣连说“对对。”又是掏出好烟来撒。他有准备的,兜里装了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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