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恩总是回到出租屋之后盯着她的腹部,这是圆圈中的圆,是绘画人体中的局部,也是激起他眼球跳动的风景。他似乎变得越来烦躁,他离她的腹部越来越清晰,或者是越来越近时,他的烦躁感就会越来越剧烈。于是他喝酒,他近来越来越贪杯,他借助于酒精的燃烧对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堕胎,留下这孩子你我到底具有什么意义?”每当他这样说话时,她就站起来离开,她惟一可以战胜他的武器似乎只有离开。如果她不站起来,不挪动出他喷溅出的一大股酒精之外,那么他的酒精味,将会顺着那小餐桌,沿着出租屋中小小的空间,毫不松懈地、毫不收敛地向着她的前额、面颊、胸口、腹部弥漫过来。她忍受的这种弥漫才开始,然而,自从吴学恩拉着她的手站在医院的妇产科面前,动员她去堕胎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一种活生生的现实,这现实仿佛剥离开了身体:吴学恩并不能容纳她肚子中的孩子。当然,这很正常,因为孩子并不是吴学恩的,这孩子来自于另一个男人,所以,他的拒绝很正常,只是这种排斥让她感到了一阵凄凉,仿佛一个人正在勒令让她抛弃自己身体中最秘密的血或肉一样。
当吴学恩掩饰不住排斥本能时,她的身体下沉着。在这样的时刻,她惟一的选择大约就是离开了。吴学恩伸出手去,手刚刚碰过酒杯,他学会贪杯是因为做了一段时间的白酒销售代理商,因为要不停地铺开白酒的销售点,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不停地用酒杯周游他的小世界。就这样,他学会了贪杯,从他舌苔和牙齿缝中弥漫出来的一阵酒精味几乎要把她熏倒在地。然而,她一次又一次地用裙子支撑住了自我,她的自我虽然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地渺小,然而,她是一个女人,她有充分的权利和本能维护那个孩子在她身体中的生长的权利。何况,在这里,没有方姨,吴学恩不可能变成方姨,他虽然知道李水苗坠楼的事件和嫌疑人身份,然而,他并不借助于这种隐患前去威胁她的存在。因为他不可能变成方姨,他与她的关系,当然是一种身体关系,所以,他盯着她的腹部,因为怀孕,这种身体关系已经存在着隔阂,他在夜里一次又一次把手伸过去时,触摸到的腹部总是会像山丘一样挺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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