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天空布满紫色的、红色的晚霞。我沿着那条繁忙而狭窄的街道步行,将拉辛汗的寓所撇在后面。那条街是嘈杂的小巷,和那些迷宫似的深巷里闾交织在一起,挤满了行人、自行车和黄包车。它的拐角处竖着各式各样的布告牌,粘贴着可口可乐和香烟的广告;还有罗丽坞的电影海报,展示着一片开满万寿菊的原野,卖弄风情的女演员和古铜色皮肤的英俊男人翩翩起舞。
我走进一间烟雾弥漫的茶室,要了一杯茶。我朝后仰,让折叠椅的前脚离地,双手抹着脸。如坠深渊的感觉渐渐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我好像睡在自己的家中,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家具都被重新摆设过,原先习以为常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裂缝,现在全然陌生了。我茫然失措,只好重新审时度势,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
我怎会如此熟视无睹呢?自始至终,迹象一直都在我眼前,它们现在飞回来了:爸爸请库玛大夫修补哈桑的兔唇。爸爸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我想起我们种郁金香那天,我问爸爸他能否考虑请新的仆人。哈桑哪里都不去!他勃然作色,他就在这儿陪着我们,他属于这里。这里是他的家,我们是他的家人。当阿里宣布他和哈桑要离开我们时,他流泪了,流泪了!
服务生把一个茶杯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桌脚交叉成X状的地方有一圈胡桃大小的铜球,有个铜球松了,我弯下腰,把它拧紧。我希望我也能这般轻而易举地拧紧自己的生活。我喝了一口数年来喝过的最浓的茶,试图想着索拉雅,想着将军和亲爱的雅米拉阿姨,想着我未完成的小说。我试图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看着行人在那些小小的糖铺进进出出。试图听着临桌客人收音机播放的伊斯兰教音乐。任何东西都可以。但我总是想起我毕业那天晚上,爸爸坐在那辆他刚买给我的福特车上,身上散发着啤酒的气味,他说,要是哈桑今天跟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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