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事就像在眼前一样。人们出工回来,常常发现村子南头的杨树下站了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人,牵着一条狗。秋天里并不冷,可是她衣服上的破棉絮拖拉到下身,正好遮住那儿的裤洞。往常也有些流浪汉在村子四周徘徊,但没过几天也就消失了。这个女人好像要在这儿过冬了。真是个古怪的女人哪。她头发上粘满麦草,也许夜间钻进那个大麦草垛子里睡觉。人们收工从树下走过,说笑着,肩上的锨镢叮叮当当碰着,用手指一下女人。她吃什么东西?谁也没见她伸手讨要。有人说秋天了,九月里田野上什么不能吃,只要撅着屁股弯下腰往土里一扒拉就行。有人回忆说他真的看到过地垄上有翻开的湿土,那时候他疑心是什么草獾啦兔子啦。金友说这个女人最好看管住,因为谁也说不准她怎么回事。坏人有时就装成这副可怜模样。你看她夜间吃饱东西,白天往村里瞄,长那个胖。议论归议论,谁也不跟她接茬儿。红小兵乐于和陌生人搭话,有一天特意背着手问脏里脏气的女人:“你吃过饭了吗?哪儿来的同志?”一边问还伸出手去握手。旁边的狗用舌头舔一下鼻子上的一道红伤,叫道:“汪!”红小兵退后了一步,硕大的头颅晃动一下。女人用手搔着身上,傻笑。一会儿她自言自语起来,那怪异的音调使所有人都愣住了。不错,从口音上判断,她是一个外乡人!红小兵心里咕哝了一句:“鯅鲅……”正这会儿一阵凉风吹过,破烂的棉絮撩动着,女人闪露出黑红色的肌肤。金友的左拳打在了自己的右掌上,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好几个小伙子不安地互相推搡,又捡起地上的土块乱抛。有一个土块砸在脏女人的头上,她两手抱头哇哇大哭起来。狗狂乱地蹦,但主人手里的绳子拴住了它。赖牙从后面赶过来,老远就骂,人群便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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