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老婆婆跟在男人后边,用一把锈刀切瓜干。她们每人带一块柳木板子,把刚刨出来的地瓜切成片片,然后摊在泥土上。瓜干经过几个晴天晒干了,那就是村里人一年的吃物。瓜干盛在紫穗槐编成的囤子里,囤子的衬里是黄泥。当瓜干老老实实趴进囤里,人的肚子才算有了保障。囤子搁在土坯上边,土坯空隙里做个猫窝。这样瓜干就不怕湿气,也不怕老鼠。瓜干安安稳稳等着进肚哩。秋天是收获的喜庆日子,也是出祸患的日子。如果瓜干在变干之前挨上一场连阴雨,那么瓜干就变成灰色、黑色,咬一口苦涩涩。“老天爷今年让咱吃苦食啦。”满村里的人都这么喊。每个秋天都要遇上连阴连雨,这是庄稼人的命啊。老婆婆们的刀哧哧哧响,闭着眼也切不了手,一年一年早干熟了。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叹气,有时拣一片鲜瓜干儿嚼嚼,说:“甜饼似的。”这样的甜饼儿吃一口没一口了,一个个年岁大了,六十、七十,能有瓜干吃也就不错了。有的吃就是好年成。老婆婆擦着风泪眼,回忆十年八年前的事儿。她们都说如今的瓜干没有过去的有滋味儿了,兴许是地瓜品种改良坏了——那会儿的地瓜是红皮白瓤外加一道紫圈儿,甘甜甘甜。瓜干不孬啊,庄稼人就盼个好瓜干哩!说到鲜地瓜,一个个啧嘴,那是软软和和的东西,没有牙的老婆婆最喜欢了。可惜这样的瓜儿吃不久,因为天一冷它们就生黑斑、腐烂,老天爷逼你把瓜儿切成瓜干呀。哧哧哧,哧哧哧,老婆婆们刀子不停,一会儿挪动一下木板,往前走几步。她们身后撒开一片白银圆,在阳光下亮晶晶。年轻人的叫喊她们充耳不闻,都知道是滚烫的血烧的。人越年轻血越热,摸一下烫人,烫得他们疼了,就蹦、就叫,闹些事情。她们都是村里的老星宿,什么不知道,一扳手指就数出十几个风流人儿。那些人哪,有男有女,有的作古了,有的如今还活得挺好,中午提上马扎在街头晒太阳。人老了,廉耻也老了,互相也不瞒什么,有时咕哝一句:“那个坏东西,你不知他身上有多重,石头!”老婆婆抹抹眼,呻吟几声,说人哪,还不就是瓜干化成的力气、化成的血肉心计、化成的烦人毛病?不吃瓜干,庄稼人也就绝了根了。她们有时手打眼罩往前望,见金祥高高扬起镢头干活,再听听年轻人的喊声,说:“金祥今儿个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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