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下这题目,赶紧要解释,我现在并非在持螯赏菊之余,来写这篇小文。我的案头虽有一瓶黄蕊的小白菊,可是今年还不曾吃过螃蟹,虽然去年秋天曾在苏州观前的松鹤楼吃过一次。不知怎样,我对现在香港的那些“上海大亨”吃大闸蟹的心理,有一种反感。记得有一次,在一家菜馆里,听到邻座有几个吃着十元一斤大闸蟹的谈话,好像这竟是他们现在所能享受的过去黄金时代惟一残留似的,所以即使是一百块钱一斤,他们也不惜倾囊一试。如此说来,这简直是在吃着西山的“薇蕨”了,诸公又何必如此自苦呢?
不过,我的儿时吃蟹的记忆,实在是甜美的,尤其是吃蟹后的余兴。其一是利用那只煮得红红的大蟹壳,用白纸剪一个小小的王字,贴在蟹壳的顶上,再剪一副老虎眼睛和嘴巴,一同贴上,然后凑近煤油灯罩上一熏,油烟立刻将蟹壳熏得乌黑,你这时撕下贴纸,将它挂在墙上,整个蟹壳就变成了一个扁圆的黑虎头,眼睛和嘴巴是红的,额上还有一个红王字,十分有趣。这是从前江浙人家吃蟹后的最普遍的余兴,这只蟹壳老虎往往在墙上一直要挂到过年才拿下来。
另一种余兴,就是用那一对吃剩的蟹钳。蟹的大螯吃完了,剩下来一只像狼牙一样的蟹钳,上面还附着一片白色的硬膜和一丛储黑色的“毛”。这时这一丛储色的东西是湿淋淋的,你只要将白膜向上,狼牙向下,将两只蟹钳拼在一起向墙上一捺,它们自然就会粘在一起,变成一只蝴蝶,翅膀一半白一半赭黑,后面还拖了一对象牙色的凤尾,十分美丽。等到中间那一丛湿毛干后,它们就在墙上粘得很牢,轻易不会掉下来。江南那些卖蟹粉的小馆子,拆蟹拆得多,往往用这种蟹蝴蝶在粉白的墙上拼成招牌字,点缀着整个橙黄橘绿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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