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睡得很好,谁也不做乱梦。第二天他早上有预奏会,不能送她。可是第三天他把事情安排妥当,上法兰克福赴约去了。那只是两三个钟点火车的路程。高丽纳并不以为他真能说到做到;他可把约会看得很认真,戏院开场的时候已经到在那里了。他在休息时间上化装室去找她,她一看见就又惊又喜的叫起来,起上他的脖子。他来赴约使她非常感激。克利斯朵夫觉得不痛快的是,法兰克福很多聪明而有钱的犹太人,能够赏识她眼前的美貌,料到她将来的走红,都争着来恭维她。时时刻刻有人上化装室来,全是些眼睛挺有神面面团团的家伙,用着生硬的口音说些无聊的奉承话。高丽纳当然搔首弄姿的跟他们卖俏;以后跟克利斯朵夫说话也不由得拿腔作调,带着逗弄的口吻,使他不大高兴。她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化装,他可一点不感兴趣;眼看她把胳膊、胸脯、脸搽脂抹粉,他只觉得讨厌。他想等戏完了马上就走,不再来找她。他向她告别,抱歉的说不能参加终场以后人家请她的消夜餐,她就非常真诚的表示难过,使他的决心动摇了。她叫人把火车表拿来,证明他能够有,应当有时间多陪她一会。他当然很乐意接受她的劝告,便参加了消夜餐;他对于人们的胡闹跟高丽纳对随便什么混蛋都敷衍的手段,居然也不过分显出心中的厌恶。对她是没法记恨的。那么纯起的姑娘,没有什么道德观念,懒洋洋的,肉欲很强,喜欢玩儿,象孩子一样撒娇,同时又那么正直,那么善良,连她所有的缺点也是自然的,健康的,只能教人发笑,甚至还会喜欢。她说话的时候,克利斯朵夫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生动的脸,精神奕奕的美丽的眼睛,有点儿臃肿的下巴,象意大利人那样的笑容,和善,细腻,可是缺少清秀和灵气:他这一下才把她仔细看清楚了。有些地方使他想起阿达:举动,目光,带点粗俗的卖弄风情的手段;女人总脱不了女人的性格!但他喜欢的是那种南方人的心情,慷慨豪爽,尽量施展她天赋的优点,绝对不装出交际场中的漂亮和书本式的聪明,完全保存着她的和谐,她的身心好象生来就是为在阳光中舒展的。——他走的时候,她特意站起来和他到一边去道别。两人又拥抱了一下,把通信和再见的话重复了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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