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慧厂刚进门,鹤荪握着她的手道:“可不是凉?”慧厂将手一摔道:“动手动脚,什么意思?”鹤荪道:“我看你穿一件单衣服,怕你凉了,摸一摸你手,这倒给我钉子碰?”慧厂道:“凉不凉,我自己知道,谁要你这样假情假意的?”鹤荪笑道:“我真落不到一句好话,这又算假情假意的。趁着咱们睡足了,得把这理谈一谈。你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无论如何,这男女平等的原则里,不能说妇人对于她丈夫,要在例外的。”慧厂笑道:“哼!那难说,也许有人例外。”鹤荪道:“不用多提了,凭你说话这种口气,你先就以弱小民族待我了,哪儿平等去?”慧厂让他一人说去,向床上一倒,侧身向里,便一声不响去睡觉。鹤荪见她侧着身子睡着,没有盖被,就把床里那条秋被牵开,给她盖了半截身子。慧厂将身一翻,便把盖被一掀,掀在一边。鹤荪道:“你这人真是岂有此理!我给你好好地盖了被,你倒生气,我就让你去凉,不管你这闲事。”说毕,便取了衣架上一件湖绉夹袄穿上,扑通一声,将房门带上,就走出去了。慧厂假睡的时候,回头就看鹤荪穿了长衣服,且不理他,看他怎样?后来鹤荪开了门出去,慧厂便一翻身爬了起来,对着窗子外说道:“你赶快去罢,越远越好。半夜三更,跑了出去,回头好意思回来吗?”鹤荪在院子里听得清楚,只是默默无语的,低头出去。到了外边,就站在燕西屋外边,劈劈啪啪打门。燕西问是谁?鹤荪道:“是我,你把门开了,让我进来。”燕西道:“这大半夜了,要什么东西,明天一早来拿罢。”鹤荪道:“我既然要你开门,我自然有事要进来,你打开来吧。”说着,又不住地将手敲着。燕西被催不过,只得爬起来,将门开了。电灯底下,见鹤荪穿一件长衣,六个纽扣,只扣着两个,敞着一片大衣襟,风吹得飘飘然。因让他进来,问道:“要什么东西,这样雷厉风行地赶着来?”鹤荪道:“什么东西我也不要,你二嫂不住地和我麻烦,晚上睡不着,我要在外面睡一夜。”燕西笑道:“不成不成,我一个人睡得很好的,我不赞成凭空地加上一个人。”鹤荪道:“这么一张大床,怎样不能睡两个人?”燕西道:“要闹要吵,还有天明呢。半夜三更,跑来吵人家,这岂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鹤荪道:“我就是不愿夜晚和她闹,不然,我还不躲开呢。你让不让我睡?你不让我睡,就把那条绒毯给我,我在这沙发椅上睡。”燕西道:“我不是不让你睡,明天二嫂知道了,说我们勾结一气,又要说你们弟兄不是好人那句话了。”鹤荪且不说那许多,将燕西床头边叠好的那条俄国毯子,扯了过来。沙发椅上原有两个紫缎鸭绒垫,把它叠在一起,便当了枕头,身子往沙发椅上一躺,扯了毯子,由下向上一盖,说道:“嘿!舒服。”燕西笑道:“一条毯子哪成?仔细冻了。还是到我床上来睡罢。”鹤荪将身一翻,说道:“我们城门失火,凭什么你要殃及池鱼呢?”燕西道:“得,你瞧罢。冻了可不关涉我的事。”于是两人各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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