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华落在管家怀柔的圈套里以后,自己心里也就想着,好在管家也不择日子完婚,这条身子,依然是我自己的。只要留住了这条身子,什么时候有了机会,什么时候就能逃出这个火坑。万一逃走不了,就是最后那一着棋,落个干净身子进棺材,也不为晚。主意拿定了,因之每日除了和婆婆在一处吃两餐饭而外,终日都是缩在套房里看书。管家在临江城里,本是一个富户,决没有要春华做家常琐事的道理。这样相处到三个月之久,已经是旧历十月中的天气,窗子外面那丛瘦竹子,经过了清霜,便有几片焦黄的叶子。在这矮粉墙外,隔壁人家,恰好有一颗高大的枫树,通红的叶子,让太阳照着,只觉是光彩照人。春华终日的坐在屋子里看书,自也感着很是闷人,于是绕出了屋子,到这竹子下,一块青石板上坐着。抬头看那蔚蓝色的天空,浮着几片稀薄的白云,西北风微微地从天空吹过,就让久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人,精神先舒服一阵。她就手扶了一棵竹子站着,望了天空,正觉得心里头很有一种感触。忽然听得这小院子通外面的墙门,呀的一声响,她就料着,这必是小姑子春分来了。便笑道:“你总是跟着我的。我一百天不到这里来,你也就没有来过。我今天消遣消遣,你也就跟着来了。将来我若是死了……”
这句话她是不曾说完,那个人已走进来了。他并不是春分,却是春分的哥哥。春华自来他家,几个月之内彼此却也见过几次,但是老远地看到就已闪开,或者知道他已经由店里回家来了,这就藏躲在屋子里死也不出来。所以做了三个月的一家人,彼此还没有单独的相对过五分钟。这时他忽然来了,分明是居心追了来的。要逃跑只有一扇门,正是他进来的路,他已经断住了。后面倒是自己套房里的窗子,假如自己要爬进去的话,在这个人面前,未免又有点失了体统。立时那张粉脸,全是紫血灌了,而且两只眼睛的眼皮,也和头一般,只管下垂,扶住了那根竹子,犹如捉住盗贼一般,死也不放松。而幸她的他,自己很是自量,相距还有三四尺路之遥,他就站住了,他先作了一个揖,然后低声道:“你到我家来,也有三个月了,你看我家人,上上下下,有一个人说过你一句重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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