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愁眉苦脸地坐在石巢园的书房里,望着墙上那幅《百子山樵笠屐图》发呆。这幅画是十年前,他从怀宁家乡搬到南京来住下不久,花了二十两银子,央一位写真名手画的。画中那个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的大胡子中年人,就是阮大铖本人。当时画成之后,不少人看过,都说十足就像阮大铖的模样,岂止像而已,简直是“形神兼备,气韵生动”!阮大铖听了,十分高兴,特地派人拿去精工装裱好,把它挂在书房正当中的墙上。每逢有新来的客人参观到这里,他就特意指点给客人看,同时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如何“少负向、禽之志”,一心向慕山林,如今遭到罢官斥逐,倒成全了自己的“初志”,实在是一件大幸事!然后,他就用乌溜溜的眼睛斜睨着对方,神秘地压低声音问:“听说朝廷不久就要开放党禁,平反起用一批人,真担心我到时又悠闲不成了!嗯,你可有什么消息吗?”不过,这只是起始几年才这样,到后来,时光一年一年地过去,开放党禁却毫无影迹,阮大铖就不由得焦急起来,渐渐怀疑当初挂这样一幅画是否明智;如果一开始就把画中那个自己画成头戴乌纱帽、身穿圆领绯袍的话,会不会好一点?不过,他也没有马上把画收起来,而是作为补救措施,在画的两旁挂起了一副对联,写上“有官万事足,无子一身轻”两句话。意思是:儿子可以没有,官不可不做。希望老天爷根据他前世的表现来安排今生的命运时,能尊重他的这一选择。然而,几年又过去了,儿子固然照旧的养不下来,复官起用的活动也一再受挫,毫无希望。这就不由得阮大铖不感到既焦急、又沮丧。虽然上个月初,他的生死之交马士英在自己的全力帮助下,终于获得起用,出任凤阳巡抚。可是再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朋友有官做毕竟不同于自己有官做。这里头的含义、作用、滋味都大不相同。何况马士英又走得那么匆忙,连见上一面都办不到。到底他现在怎么想,会不会一朝得志,就翻脸不认人?这些此刻都闹不清楚。尽管这一个多月来,阮大铖已经接连派人送去两封信追问,但结果,要不是回禀说潜山一带兵荒马乱,道路不通,信无法送到,就是说马士英忙于指挥作战,行踪不定,根本见不着他,所以一直没有回音。这就更使阮大铖惊疑之余,又添了几分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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