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经过了多么久的时光,蠕蠕流进喉管的热汤使他醒过来,眼前是一盏戴着细瓷灯笠的煤灯,一圈黯黯的灯华映着几张人脸,仍然有些奇幻,有些飘浮,仿佛双耳生了翅翼,扇乎扇乎的朝上飞着。他醒过来,发觉这是万梁铺的一间套房,自己仰躺在暖热的眠床上,正像是一场梦境。
“好了,好了!八爷他醒转过来了!”谁说。
“真算是暴雨落飞龙,”老账房的声音有些飘忽:“自打去年朱四判官夜卷万家楼之后,八爷领着盐车一去就没消息,光听南边来人哄传着,这些时八爷他怎样怎样……谁知他竟伤成这种样儿?!……您说他这伤势?……医生,关紧不关紧?”
“嗨,这种透骨枪伤,最怕过早活动,更切忌沾上生水,如今他伤口迸裂,染了泥污,加上冷雨一激,使腿筋扭结,……人又受了寒热,失血这么多,铁打金刚也虚弱不堪,即算能活得,也势必成残了。”
“我说八爷,您打那嘿来?您究竟是怎么了?!”老账房几乎哀哭下来,抓住关八爷的手说:“您是万家楼的恩主,您竟……”
“不要烦扰他,”医生说:“创口的血,我已替他止住,他半条腿的浮肿,要用热敷替他散,另外我开下驱寒热,健心脉的方子,快着人去配药,让他静静的睡罢。”
关八爷缓缓的闭上眼,一片梦的轻云把他轻轻托起,他看见高高的河坝上的盐市浮在一片血海上,枪烟乱迸着,火焰蔓延着,无数伸长颈项的人脸在惊呼,但它逐渐的沉下去,沉下去,血海在翻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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