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讲完课以后,我坐在家里工作。我看刊物和论文,或者准备下一次的课,有时候写点东西。我的工作时常中断,因为我不得不接见客人。
铃声响了,这是我的一个同事来找我谈正事。他手里拿着帽子和手杖走进来见我,把那两样东西向我送过来,说:“我待一会儿就走,待一会儿就走!您坐下, collega①!”
先是我俩都极力向对方表明自己非常有礼貌,彼此见面十分高兴。我请他在一把安乐椅里坐下,他也让我坐下。我们一面让坐,一面小心地碰碰彼此的腰部,摸摸彼此的钮扣,仿佛我们在互相试探,生怕烫了手指似的。我们两人笑着,其实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可笑的话。我们坐好,低下头,彼此凑近,压低喉咙讲起来。尽管我们彼此有心真诚相待,可是我们仍旧不能不用种种中国人那类客套来装饰我们的谈话,例如“阁下明察秋毫”,或者“鄙人已经荣幸地奉告”,要是我们当中有谁说了句把笑话,即使说得并不可笑,我们也还是不能不笑一阵。
等到谈完正事,这位同事就猛然站起来,朝着我的文稿摇一摇帽子,开始告辞。我们就又摸对方的衣扣,笑一阵。我把同事送到前厅,在那儿帮他穿上皮大衣,可是他竭力辞谢这种崇高的光荣。后来,等到叶果尔开了门,同事就对我说我会着凉的,我呢,却装出甚至情愿陪他走到街上去的样子。等到最后我回 到自己的书房里,我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这大概是惰性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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