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的妻子突然发脾气,这就使我想起了我们的夫妇生活。
以前,每次发过脾气以后,我们照例难忍难熬地要去找对方,等到我们见了面,就让我们心上日积月累的炸药统统爆发出来。现在,伊凡·伊凡内奇走后,我也还是一心想去找她。我打算下楼去对她说:她喝茶那当儿的举动侮辱了我,她心狠,她肤浅,她凭小市民的头脑永世也休想了解我说的话和我做的事。我在那些房间里走了很久,寻思该对她说些什么话,揣测她会回答我什么话。
我感到,在今天傍晚伊凡·伊凡内奇走后,近来使我腻烦的那种心神不宁的情绪,以一种特别恼人的形式表现出来。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劲儿地走啊走的,同时专挑那些灯火通明的房间走进走出,常常靠近玛丽雅·盖拉西莫芙娜坐着的房间。我的心情很象当年坐船在德意志海上遇到风暴,人人害怕既没有载货又没有压舱物的轮船会翻掉的时候我所体验到的那种心情。这天傍晚我才明白我的心神不宁的情绪并不是以前我所想的那种幻灭感,而是另外一种东西,至于那究竟是什么,我却不明白,这就使得我越发烦躁了。
“我要去找她,”我决定。“借口是可以编造的。我就说我要找伊凡·伊凡内奇就行了。”
我走下楼,不慌不忙地踩着地毯穿过前厅和大厅。伊凡·伊凡内奇坐在客厅里一张长沙发上,又在喝茶,唠叨。我的妻子站在他对面,扶着一把圈椅的椅背。她脸上有一种安静的、入迷的、依顺的神情,就跟人们倾听疯修士或盲信者讲话,揣测他们那些无聊的话语和唠叨里隐含着什么特殊的意义一样。我觉得我妻子的神情和姿态有点精神病人或者修女的味道,她那些不高的、半明半暗的、十分温暖的房间以及古老的家具、在笼子里睡熟的鸟、天竺葵的香气,总使我联想到女修道院长或者年老而笃信宗教的将军夫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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