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禁闭,是连长和指导员内心的七万里长征。门口有不持枪的哨,出门得通过哨兵向营长请假,不出门是极难耐的,憋闷如同头胀一般使人心慌。阳光没有了,秋风不吹了,天空缩小成三块厚重的楼板扣在头顶上。四壁的砖墙,也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看不见三连的兵,看不见大操场,看不见日出日落,唯一能看见的是门口立的哨。他们忽然明白,禁闭室其实是供人省事的监狱。然最难耐的不是这监狱般的小屋,而是他们彼此的隔膜与敌视,这情景正如让一对冤家相对通过一架独木桥,谁都不消让谁一步的。
起先,他们彼此有话,后来便自然没有了。那一夜,团长和营长及保卫干事来找他们谈过话,问谁是夏日落的好朋友,他们说夏日落没有好朋友。问谁和夏日落接触多,他们说夏日落平素谁都不接触,如孤雁一个独在河滩上。问夏日落星期天是否请假进过城,他们说夏日落家是省会的,从不去县城,星期天或闲下无事一人最爱找个安静的地方躺着望天空。最后团长说郑州这批兵爱喝酒,夏日落和他们一道喝酒吗?他们说夏日落烟酒不沾,这一点在城市兵中简直少见。后来团长、营长就走了。团长是夏日落案件的专案组长,营长为副组长,保卫干事是成员,夏日落盗枪自杀,这一点明亮如水。专案组的任务是弄清他为什么要盗枪自杀,写出对主要负责人员的处理意见报告。专案组的他们走了以后,小屋门便被关上了,连长和指导员各自仰躺在床上。房上的三块楼板挤出的两条楼板缝,笔直如丝。墙壁很干净,连个蛛网也没有。他们很想找个爬动的蛛蛛啥儿的,在墙壁上搜了一遍也没有。关着的房门外,临时哨兵把进屋的空气截断了,小屋里沉闷如棺。小窗上的窗帘布,团长说没事别拉开,别和外面的兵们说什么话。他们也就不拉了。拉开专案组还真的以为他们和外面的兵说了什么话,以为是他们直接害了夏日落,与兵们串通供词啥儿的。于是,他们就那么仰躺着,各自都枕着自己的手。灯光雪白,把他们的脸照成缺血的苍黄色、各自手腕上的表,都嘀嗒清脆,比赛着响亮。就这么闷在死静中,直到熄灯号响过以后,指导员才在床上翻个身,把钢丝床弄出极刺耳的响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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