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我走出校门,比惯常离校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我突然不知该往哪儿走。城市一半被白天带走,一半让夜晚窝藏着。我呢,在两个一半的中间。不再是惯常多风的芝加哥,风没了,空气中有种不幸。
老师延时下课,这便是我个人历史中不可告人的那个事件的缘起。六点半,这个陌生时段使芝加哥在我的认识中失去了坐标点。
妓女们列在一排公用电话前,都停下电话,朝我关切地看着。愈来愈多的人看出我的迷失。他们看出我观光一样四面八方旋转的颈子其实正如一只嗅别方向的狗,在找路。
在我掉头从一条路走回时,一个少年拦住我。从侧面出来的,有些像袭击。他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就像白天与黑夜中这个晦暗的间歇。他问我要不要他的帮助。他的嗓音和他人一样细致,每个字都吐得精巧。我谢了他,说不。
我回头是因为我没看清他。事后我明白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回头,尤其为看清一个美少年而回头。三十出头的一个中国女人,还有这样的不安分,谁还能对接下去她那段不幸负责呢?我这一回头,少年慢慢跟上来。我慌了,连说两声决断的谢谢。
在天黑时我走回了公寓,全黑的芝加哥我是熟识的。公寓共三层,每层有A、B、C三个单元。我掏出钥匙,先去信箱取信。三封是拜伦的,他从来把情话、正事、聊天分开写。就像他的档案柜,里面的层层次次就是他一生的表表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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