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大革命”那个特殊的岁月,社会上,奇离古怪的事情层出不穷。比如,一夜之间,一个村庄、一个单位就可以挖出成群成群的“五类”分子。然而,人们却不惊讶。果然这些地方竟暗藏了那么多反革命,天岂不早塌了!天毕竟没有塌么,可见反革命也是莫须有的,昆把三个孩子扣在了拖拉机站,拖拉机站倒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因为,胡昆扬言了,他说:“反革命分子竟然派黑手到我们拖拉机站来破坏了,幸亏我们心明眼亮,否则,地球上将没有我们了!”胡昆的话虽然可信度低,可三个孩子被关起来,却千真万确。人们还是怀着忧虑的心情赶来望望。来人之中,便有上午和萧玉一起修拖拉机的那位工人。这位工人先去看看手扶拖拉机。前后左右看一遍,完好无损;地上洒了一片柴油,这是事实。但是,机子漏油是拖拉机站常有的事了,怎么能和反革命破坏联在一起?当这位工人来到三个孩子面前,搭眼便看见了萧玉。心里一跳:“这不是上午帮我修机子的小家伙吗?小家伙好着呢,没有什么破坏。”他来到胡昆面前,淡淡地笑着说:“拖拉机完好无损,漏一点油算什么,小事一桩!”胡昆正在兴头上,以为“抓革命”又可以立功,怎么能按受这盆冷水!于是说:“老张,你怎么搞的,每到阶级斗争紧要关口,你的阶级观念就出毛病。我批评你多少次了,你就是克服不了。同志,危险呀!我看你将来非在这个问题裁大跟头不可!”那位姓张的工人不服气,顶着他说:“天下够乱的了,啥事都往纲上拉,还有了吗?我看这个小家伙就不是坏人,他帮我修一上午机子,勤快、灵利。要是时兴收徒弟了,我真想收他为徒弟呢。”胡昆大怒了。“你说什么,你要收他做徒弟?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黑七类’子弟!我问你,你到底为谁服务?你成了什么人了?你要把我们拖拉机站引到什么地方去?嗯,嗯!阶级斗争这根弦你昨就是拉不紧!危险呀,你懂吗?”在拖拉机站夺权的胡昆,站长位子抢到手了,站长的威信却没有树起来。尤其是一群老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并且每当听着他唱革命高调,就噘嘴、冷笑。胡昆一阵“革命歌”唱完了,他还以为老张会服服贴贴,深刻检讨呢,谁知老张竟“牛”上了。他寒起脸膛说:“胡‘革命’ ,你说我想干什么?我想开拖拉机,想把田耕好,多收几斤粮食;想在临死之前把我的一点技术传给年轻人,免得死后后继无人!”张的语气很坚硬,尤其呼了胡昆的“雅号”叫他胡“革命”——那是平时工人嘲弄他起的绰号,他心里更恼火。胡昆急得脸绯红,一时又无准确的词,他憋了半天才说:“好,好!姓张的你等着,三天里头我送你一个地方去好好受教育,叫你真真切切地认识一下婆婆是娘不是娘?现在我没有空,我得处理漏油的严重政治事件。腾出手来,再摆乎你!”老张也不示弱,摇着手说:“胡‘革命’,你放心吧,我不跑,准备蹲你的大牢!”胡昆把三个孩子关在一间房子里,派两个“造反派”看着,自己推出那辆从老站长手里夺权夺来的旧自行车,在院子里就跳上去,两脚加力,直奔东葛庄飞去……两个小时以后,胡昆领着东葛庄生产队队长宋小良和宋小良的两个拿着生产队工分、只管斗人的打手来到关城拖拉机站。胡昆让人把门打开,叫出三个孩子,对宋小良说:“看看吧,认识不?”宋小良指着萧玉说:“认识,一个现行反革命的儿子,前儿还跟我打赌呢。我说他为什么对开柴油机那么感兴趣,原来是预谋破坏拖拉机站的!”“宋队长,”胡昆有劲了。“这个典型我给你抓准了,你可得好好运用它!你摆乎摆乎这个典型,摆乎完了,咱们共同写个报告文件,让县里转发往各地,给那些头脑僵硬的顽固分子敲敲警钟,要他们明白阶级敌人是没有睡大觉的,咱们也不能睡大觉!”宋小良连连点头,说:“胡站长干得好!到底是工人老大哥,一抓就抓出个阶级斗争好典型。好吧,把这三个孩子交给我吧,我会……我会让他们知道无产阶级革命派不是好惹的,让他们知道无产阶级拖拉机站是不好破坏的。”入春以来,一直是朗朗晴的天气。今天突然变了,从中午起,乌黑的云彩从四面八方翻滚着,汇集着,搅乱了半拉天;天空也猛可间低了许多。太阳藏到云层中去了,高高的树梢也被云吞了去。空气很闷。几只燕子在低空匆匆穿梭。一声闷雷,天空便“哗哗啦啦”倾起了大雨;下雨时风也紧了,风裹着雨,又发出“呼呼呼”的吼叫。村里村外的大树,都被风卷得摇来摆去。东葛庄生产队那三间门朝南的办公室里,一场激烈的阶级大搏斗正在进行中。三间房的两端,挤满着被勒令来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没精打彩地垂着头。好说话的人沉默着,好吸烟的人不敢吸,好像他们都是“阶级敌人”。斗争会主持人宋小良,嘴角上吊着一支香烟,偏着脑袋,半闭着眼睛,脸膛像给爹娘守灵一般,寒得结冰。吊在嘴角的烟他不吸,唯有那双半闭的眼睛,时不时地猛然睁开,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好半天,他才从嘴角把香烟吐到地上,嗡声嗡气地吐出两个字:“开会!”两个“人保队员”气势凶凶地架着一个人来到屋子中间,一人一只手按着那人的斗,另只手把那人的双手拉在背后。会场死一般地寂静。人们虽然谁也不睁眼瞅瞅,可是却知道,那个被架来批斗的是,是萧玉的爸爸——萧慕人。们的眼睛并没有去注意萧慕人,而是从不同的角度,偷偷地望着那两个人保队员,心悬着想:“这两只狗,今晚又不知如何开口咬人了——因为,在人们的心灵上,人保队员就是打手,是不通人性的牲畜。——知道什么叫人保队吗?人保队,就是两派斗争时的战斗杠子队。一派掌权之后,掌权这一派的杠子队就换了个名字,叫保卫新政权的人民保卫队,任务是专门揪斗地、窗、反、坏右及走资派阶级敌人的。他们的权力极大,可以任意抓捕人,可以对任何人动刑,即便打伤、打死,也概不负责。在那个岁月里,人保队简直比当年的日本人,大马子土匪还厉害,三岁的孩子见他们也会吓掉魂。人保队员押来萧慕人,批斗大会正式开始,有人带头呼口号,几阵口号之后,宋小良站起身来先发言——大家还以为宋小良捏造事实骂人呢,谁知他变了口味,说:“革命的社员同志们,今天的革命批斗大会有特别的不同革命意义。什么特别呢?就是有一位特别的革命派参加了咱们的革命批斗大会。他是谁呢?他就是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关城拖拉机站革命委会新任站长胡昆!知道胡站长吗?对你们说吧,就是当年咱们关城镇工人造反总司令部的总司令!知道吗?那时候,咱们这一带发生的大夺权、火烧棉花加工厂、抢镇长、还有……总之,一个一个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全是胡司令领着干的。现在,他参加咱们的批斗大会,不是有特别意义吗!”宋小良说话的时候,胡昆站起来,走到灯光下,让人们瞧瞧他。大家侧目看看,明白了:“原来是他!不就是当年关城拖拉机站12个人的造反总司令公,一个无恶不作的家伙,竟当了拖拉机站的站长。今天他来干什么?当打手,要对萧慕人动武?”有人警惕了:“胡昆这个坏蛋真来当打手的?果然他下手打人,我得跟他拼,让他打不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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