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
“我是个水车,我是个水车,”它自己也知道是一个水车,常自言自语这样说着。它虽然有脚,却不曾自己走路,然而一个人把它推到街上去玩,倒是隔时不隔日的事。清清的早晨,不问晴雨,住在甜水井旁的宋四疤子,就把它推起到大街小巷去串门!它与在马路上低头走路那些小煤黑子推的车身分似乎有些两样,就是它走路时,象一个遇事乐观的人似的,口中总是不断的哼哼唧唧,唱些足以自赏的歌。
“那个煤车也快活,虽不会唱,颈脖下有那么一串能发出好听的声音的铃铛,倒足示骄于同伴!……我若也有那么一串,把来挂在颈脖下,似乎数目是四个或五个就够了,那又不!……”它有时还对煤车那铃铛生了点羡慕。然而它知道自己是不应当颈脖上有铃铛的,所以它不象普通一般不安分的人,遇到失望就抑郁无聊,打不起精神。铃子虽然可爱,爱而不得时,仍不能妨碍自己的歌唱!
“因失望而悲哀的是傻子,”它尝想。
“我的歌,终日不会感到疲倦,只要四疤子肯推我。”它还那么自己宣言。
虽说是不息的唱,可是兴致也好象有个分寸。到天色黑下来,四疤子把力气用完了,慢慢的送它回家去休息时,看到大街头那些柱子上,檐口边,挂得些红绿圆泡泡,又不见有人吹它燃它,忽然又明,忽然又熄。
“啊啊,灯盏是这么奇异!是从天上摘来的星子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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