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李二红跟三个看票的围着火盆喷闲话,枪抱在他们怀里,不时有一个人扭过脸看一下票的动静。瓤子九蹲在门后煮大烟;烟锅中已经冒大花,喷散着扑鼻的香气。他一边注视着烟锅里,用一个叫做“起子”的小竹板在锅沿上起下来快要炕干的烟膏,一边参加弟兄们喷闲话,开玩笑。看票的所住的这“当间”屋子,除掉盆火和煮大烟的炉火之外,还有一盏铁灯放在小桌上,一盏烟灯放在床上,所以既温暖也不黑暗。两头住票的房间里只有小小的洋油灯冒着黑烟,昏沉得像瞌睡一般。票们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只有铺地的干草在他们的身子下发着微声。但偶然,也会从他们中间发出来一声叹息,或一声忍耐不住的低微呻吟。
一转眼发现王成山带着陶菊生来到门口,李二红眨动着红色的独眼睛,故作惊奇地大声问:
“喂,陶芹生已经给枪毙啦,你们来干啥的?去看过他的尸首吗?”
“真的!没有向老百姓找条席子把尸首卷一卷埋到地下?”别的土匪附和说,注视着菊生的表情,并且用枪托拦住他,不让他走进里边。
“说不定已经喂皮子啦,”二红说,“现在马上去还可以找回来几根骨头。”
瓤子九只笑嘻嘻地看菊生一眼,又忙着低下头去照顾烟锅。这时候,烟膏已经熬稠了,金黄的大花慢慢地冒起,慢慢地破开。瓤子九从炉子上端下烟锅,慢慢地转动着,让烟膏摊满锅底一直到锅沿为止。然后他极其熟练地从锅上起着烟膏,每一“起子”起过去就露出一道闪光的黄铜锅底。锅底越露越多,烟膏逐渐集中起来。好像恐怕烟膏不够细腻,他用“起子”在烟青中很快地搅着,研着,摊开来再铲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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