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遥遥
冯唐
脑神经里,嗅神经排第一,最古老,在上帝玩弄生物的进化史上,很早就被他整出来了。嗅神经直通大脑负责性欲的区域,包含众多无法理喻的信息处理模式。两个人,如果人生观和世界观不同,还可以商量,求同存异,一起重读初中物理和《金刚经》,但是如果彼此忍受不了对方的味道,今生就注定没有缘分。
人类发明的事物中,语言最诡异,比火、车轮、指南针都重要。两三个字的组合,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轻易地让你上天入地,比如胴体,比如春宫。春宫总给我无限想象。春,惊蛰,初雨,榆叶梅开放,杨花柳絮满天,棉袄穿不住了,心里的小虫子在任督二脉蠕走。宫,飞檐,隐情,仙人骑鸡,紫禁城角楼,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一千零一夜,司马迁胯下没有了。
但是我的想象构不成图画,我成长在一个没有图画的年代。
初中之前,不是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我唯一和情色有关的图像记忆来自厕所。我们小学有个手脚笨拙的精瘦女生掉进了厕所,连惊带臭,发高烧,转肺炎,差点死掉。厕所改建,有了马桶,双手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每个马桶有了隔断视线的门,创作有了更多的私密。我在马桶门背后,看到过至少三种版本的我男根的未来和至少五种版本的彪悍女校长的胯下仰视图。我曾经坚信,每个成年男子胯下都骑着一只中型恐龙,每个彪悍女性胯下都藏着一个国民党的渣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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