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左手叉在腰上,右手扶着书架,正佝偻着在看架上排列的书呢。我默默地望着他的肩部隆起的背影,慨叹地想:
他老了,我们都老了,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啊!
他是我在大学时代的同屋同级生,他学的是历史,我学的是文学。我们很合得来,又都喜欢交朋友,因此我们这个屋子是这座宿舍楼中最热闹的一间。毕业后,我们又都得到了奖学金到美国去留学,虽然我在中部,他在西部,我们却是书信不断,假期里也总要跑到一起去。得了博士学位以后,我们又同时回国,不过他的成绩比我好——带回了一位在美国生长、很能干很漂亮的夫人美博。我是回国以后才和一个那时正当着中学教师的同学华平结了婚。我和老梁又同在一个大学里教课,住处又很近,两位夫人也很合得来,因此,我们两家同年生的儿女,就是两位夫人以自己的名字替彼此的孩子起的。我的女儿叫陈美,他的儿子就叫梁平。
解放前夕,有一位老教授,半夜里来把我们叫到一起,动员我们乘明天“抢救教授”的飞机离开这危险的故都。本来已是惊惶失措的美博,就怂恿老梁接受这个邀请,匆匆忙忙地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带着儿子走了。华平却很镇静地说,“怕什么?我们到底是中国人,共产党到底比国民党强,我死也要死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们留了下来,从此,我们和老梁一家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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