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本选集从三十年代的短篇小说《亡命者》看起,一直看到八十年代的散文《一封回信》,仿佛把巴金这几十年的个人和写作历史,从头理了一遍,我的感触是很深的。
我认识巴金是在三十年代初期,记得是在一个初夏的早晨,他同靳以一起来看我。那时我们都很年轻,我又比他们大几岁,便把他们当做小弟弟看待,谈起话来都很随便而自然。
靳以很健谈,热情而活泼。巴金就比较沉默,腼腆而稍带些忧郁,那时我已经读到他的早期一些作品了,我深深地了解他。我记得他说过常爱背诵一位前辈的名言:
他又说过:
“我似乎生来就带来了忧郁性,我的忧郁性几乎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但是追求光明的努力,我没有一刻停止过。”
我知道他在正在崩溃的、陈腐的封建大家庭里生活了十几年,他的“充实”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留恋与愤怒。他要甩掉这十几年可怕的梦魇。他离开了这个封建家庭,同时痛苦地拿起笔来,写出他对封建制度的强烈控诉。他心里有一团愤怒的火,不写不行,他不是为了要做作家才写作的。
四十年代初期,我住在重庆的歌乐山。他到重庆时,必来山上看我,也谈到自己的写作。他走后,我在深夜深黑的深山深林里,听到一声声不停的杜鹃叫唤,我就会联想起这个“在暗夜里呼号的人”!
他说过:
界的真面目。我躺下来。我哭,为了我的无助而哭,为了人类的受苦而哭,也为了自己的痛苦而哭……我的心里燃烧着一种永远不能熄灭的热情,因此我的心就痛得更加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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