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0年10月,奈瓦尔造访伊斯坦布尔的七年后,福楼拜来到此地,带来他的作家摄影师朋友德康,以及他刚在贝鲁特染上的梅毒病。他待在此地近五个月,虽然他在从雅典寄给布勒(Louis Bouillet)的信中说“至少得(在伊斯坦布尔)待上半年”,福楼拜的话,我们却不必太认真,因为他这个人思念抛在身后的一切。我们从日期旁边注明“君士坦丁堡”的多封信中清楚得知,自启程以来,他最思念位于卢昂的家、他的书房、为他的远行痛哭流涕的母亲,他热切地希望尽快返家。
福楼拜按照奈瓦尔的行程,途经开罗、耶路撒冷和黎巴嫩,来到伊斯坦布尔。和奈瓦尔一样,他越来越厌倦在这些地方看见的丑恶冷酷、神秘的东方情调——他对自己的幻想已经生厌,现实战胜了他,这些现实比他的梦想愈发“东方”,因此伊斯坦布尔激不起他的兴趣。(他原本计划待三个月。)事实上,伊斯坦布尔不是他要寻找的东方。在致布勒的另一封信中,他追溯了拜伦的西安纳托利亚之旅。激发拜伦想像力的东方是“土耳其的东方,弯刀、阿尔巴尼亚服饰、栅栏窗户遥望大海的东方”。但福楼拜则偏爱“贝多因人和沙漠的炎热东方,红色非洲的深处,鳄鱼、骆驼、长颈鹿”。
在二十九岁作家的东方之旅所到之处,是埃及激发了他的想像力,终其一生亦是如此。在写给母亲及布勒的信中,他自称目前挂念的是未来以及他想写的书。(他设想的书当中有一本是名“哈勒贝”的小说,在书中,一个文明的西方人和一个东方蛮夷彼此越来越相像,终而位置对调。)从他写给母亲的信中,我们清楚见到后来塑造福楼拜神话的种种要素已经固定——拒绝认真看待艺术之外的任何事情,蔑视中产阶级的生活、婚姻、经商为生。我出生的一百年前,他在我度过一辈子的街头漫步突发奇想,之后将之写下,成为现代主义文学的基本道德原则:“对于世界,对于未来,对于人们将如何评论,对于任何一种制度,甚至对于我从前朝思暮想的文学名声,我都不在乎。这就是我的为人,我的性格。”(福楼拜致母函,1850年12月15日于伊斯坦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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