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卢铁汉约定今天晚上八点在天安门广场见面后,米娜心头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她是在校门口传达室打的电话,放下电话,在夏日下午的阳光里拣着树荫慢慢往回走时,她甚至忧郁起来。从去年夏天文化大革命开始的第一天她被揪出来批斗开始,一年来,她似乎一直在盼望和卢铁汉的重逢,那曾是她的目标,甚至是很遥远的目标。特别是在去年最痛苦的半年里,这个目标像黑夜里波涛翻滚的大海上远远的一座航标灯,飘忽不定地带给她希望和想象。今天,目标近在眼前了,她却恍恍惚惚,懒懒洋洋。
阳光耀眼地普照着校园,主教学楼和前面的小操场一片傻呆呆的炎热。自从春天学校里进驻了军宣队后,学校比过去平稳有序了,也比过去平淡麻木了。整个校园就像这傻呆呆的炎热一样,有着说不上来的懒怠与沉闷。她在想,和卢铁汉的即将会面为什么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兴奋?是因为拖得时间太长了,把她的感情拖麻木了?卢铁汉现在和她一样,最紧张不安的阶段似乎已经过去,正处在“靠边站”的位置上。那是不再遭受运动初期大规模批判的日子,也是终日麻木不仁的绝望和苦闷的日子。在今天的电话里,她听出了卢铁汉声音的干燥、混浊与滞涩,在依然显得沉稳宽厚的言语中,流露出他对这个会见的期望,他说:“咱们该见见面了,时间太长了,一年了。”她当时回答他:“见到我,可别吓着。我脸上的伤痕还没褪下去。”卢铁汉说:“现在还会在乎这个吗?一年不见了,咱们好好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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