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的奇遇
K的爱情充满了浓郁的理想色彩,这种理想色彩并没有给他的爱情生活带来光,反而使它呈现出一派阴暗、沮丧和绝望的景象。无论何时,他在爱情中看待对方和自己的目光总是为一样东西所左右,理想与欲望缠得那么紧,二者轮流占上风,每一次突破的胜利都是一次放弃的溃败。毫无疑问,K情欲强烈,只不过他的情欲无论何时何地都渗透了城堡的气味,甚至发展到把理想当生活。这一前提使得他与弗丽达的爱情一开始就显出了不祥之兆。
在贵宾酒店,走投无路的K与少女弗丽达邂逅,一见之下便为她深深地吸引。她身上吸引K的到底是什么呢?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她长相平凡,缺乏魅力。但K的眼光是介于世俗与城堡之间的;用这种眼光来看弗丽达,她与众不同,优越而高傲,正是K心底梦寐以求的情侣。她那自信的目光一落到K身上,便将饥渴的K完全征服了。接下去他们迅速地进入了正题的确认。正题是什么?正题就是克拉姆,克拉姆就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理想,就是他们情欲产生的前提。弗丽达,这个不起眼的、瘦小的女招待,变戏法似地将K拽到了窥视她梦中情人的门上的小孔旁,这个小孔是她的特权。于是K通过小孔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物。在这场奇遇中,弗丽达从不废话,她与K的相通就好像是前世决定的;她的目光落到K身上时,K觉得这目光"似乎已经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事统统解决了"。可见这种默契该有多么深。就双方来说,弗丽达当然比K更为自觉,更为深谋远虑,而K的敏感的本能也成了他们之间爱火的助燃剂。从门上的小孔里,K企图弄清里面的真相,他仔细打量,一切还是使他迷惑;接着他向弗丽达探问详情,弗丽达再次提醒他她是克拉姆的情妇,她的提醒在K的眼中更加提高了她自身的价值。于是情欲开始在K体内高涨,他变得急不可耐,一个争夺的计划也在他脑子里产生。对于K这样的人来说,爱情必定是双刃的剑。他和弗丽达因为共同的追求双双坠入爱河,他却又要利用这爱情去实现他的目标,这就不免显得卑鄙。从弗丽达这方面来说情况也很相似,只是她在追求上比K先走一步;她早就爱着克拉姆,那是种抽象的、忠贞不贰的天堂之爱;她在那个爱的位置上已呆了很久,现在来到了一个转折点,在这个转折点上,她要用同K的人间的爱情来证实对克拉姆的抽象之爱,即在肉欲的燃烧之际体验天堂,体验城堡的意志。而这一切,又正是克拉姆的安排,即--看你能跳多高,能跳多高就尽力去跳!她体验到了吗?她的确体验到了,她的肉体烧得发昏,她变成了一团火,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被情欲弄得完全迷失了自己的K也同她一样,滚在肮脏的小水洼上,进入了极乐销魂的境界。这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在那种境界里,人摆脱了一切累赘,在短时间里成为自由的神,相互间的灵与肉合二而一,当然那只是极短的瞬间。紧接着自身的灵与肉就开始分离了。弗丽达的快感还在持续,她以背叛克拉姆(得到克拉姆默许的背叛)为兴奋剂,仍在沉迷之中。而K,高潮一过立刻被令他沮丧的反省弄得索然寡味了。他记起了他的事业,他刚刚萌生的计划;而他刚才的行为,显然是与事业和计划背道而驰的。他眼前一片昏暗,他觉得两人全完了,因为他们背叛了克拉姆,离城堡更远了。弗丽达不这么看,她目光清澈,她说:"只有我一个人完了。"她更了解爱情的奥秘,凭着克拉姆授予她的天才直觉,她知道这奥秘就是:她必须"完了",才能体会到天堂;必须在对克拉姆的违抗中体会克拉姆的意志。所以她用力擂门,高声叫喊:"我在土地测量员这儿呢!我在土地测量员这儿呢!"这就像是与克拉姆联络的暗号,克拉姆随之用沉默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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