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文水准很不坏,至今还记得大约10个单词,其中一个就是Clack,短而尖锐的碰撞声。我也记得那篇课文:有个男孩坐火车,耳边听到Clack,他就冒失地嚷嚷起来,“各位,前方有危险的说!”别人都要求他,闭上你的嘴!可是他还是听到Clack,继续说个不停,大家又让他收声。如是者三,终于有人说,太烦了,要不把火车停下,让他看看诸事平安好了。火车停了,铁轨果然出了问题。我想这个故事说的是关于危险的警告有多么重要,而倾听一个人微言轻的声音又是多么难。
我不能夸张地说这个故事在多大程度上对我的新闻记者生涯有益。我只是发现,90%的新闻都是这个故事的变种。不同的是,那些新闻里的“火车”都翻了。我看到蚁力神、沙兰镇水灾是这样,胶济铁路事件更是翻版。这些新闻的核心事实是什么呢?真的是火车倾覆死伤枕藉吗?当然不是,它是这个:曾有一个Clack男孩,但他没有机会让人听到他的危言。
如今我不再是一个记者了。某种程度上说,我已厌倦于那些大同小异的故事。当我看到“躲猫猫”,我可不觉得幽默,我能想象到我去采访的话,人们会告诉我“这是一个体制问题”。我能想到我会烦得要死。
生活就是一个体制,你走在路上会遇到不许闯红灯的体制,睡觉时会遇到不能跟别人的女朋友一起睡的体制。我倾向于认为体制本身就是糟糕的,但它是一种必要的糟糕。真正的问题其实在于我们有一些不必要的糟糕,却被认为是必要的。问题也在于,这种执念是如此令人嫌恶,以至于Clack男孩们发现自己的警告行动就像西绪弗斯推石头上山一样无意义,于是嘟哝了一句“去你大爷的”便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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