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博尔赫斯的《巴别图书馆》就是走进心灵的世界。在这个幽冥的世界里,人站着睡觉,因为警戒和焦虑而永远得不到休息,一面镜子则以有限的形式忠实地重复着整个世界的无限性。作为真理探索者的图书馆员,在寻求规律的过程中,建立起了同图书馆本身相符合的认识论(那是怎样一个不堪回首的过程啊,要继续探索下去又是何等阴沉可怕啊),这种认识论正是针对着人的本质来的。比如说,人只有奋起创造(做梦),才能达到无限(在梦中一切光亮的表面都能反照)。人的坟墓是无底的空气,尸体在无休止的坠落中融化。图书馆的空间以天衣无缝的秩序排列着,没有穷尽,却有轮回。尽管人已经掌握了认识心灵的方式方法,但人仍然要为无法把握心灵的变化而痛苦和绝望。图书馆里的书本以自身的无限性永远抵制着人的有限的操作,所有的书都是神秘的,是被动阅读所无法进入的,它们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冷冷地拒绝着人的理解。人和书之间的这种矛盾来自认识论本身的矛盾,即,人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获得有限的知识。于是,想要跨越鸿沟弄懂那些书,人必须借助梦(写作)。那么人究竟应当如何从整体上看待巴别图书馆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叙述了这个令人无限苦闷的故事。
首先,图书馆以其永恒性和完美性使得人只能将它看做神的产物,它同现实中的人之间的距离不可消除,它以它无可比拟的准确与精致,嘲笑着探索者的拙劣的努力。其次,图书馆这个自满自足的宇宙的规律是无懈可击的,但要用规律去弄懂一本书的含义却难上加难,这不但需要执著,还需要天才。人花费了终生的精力弄清了一本书的含义后却又发现,他的认识一文不值。所以即使是天才和超人的耐力(花费一千年时间)对此现状也无能为力。在这浩瀚的书的海洋里,世界以它的坚不可摧动摇着人对自身存在的信心。当人确定图书馆收藏了世界上的全部书籍(认识的无限性)时,人会感到无限的幸福,从而进一步产生对那些为自身存在辩护的书籍的渴求(赎罪的希望),可惜这种渴求只给他们带来悲剧的后果,真正的辩护永远达不到。于是人又求助于历史,他们要通过弄清图书馆的来历来弄清自己,这种努力又在虚无中碰壁了——馆内的很多楼梯没有梯级。垂头丧气的探索者又想运用人的盲目冲力来重构经典书籍,模仿图书馆神圣的混乱。书籍的无法企及当然又挫败了人的幻想。不死心的探索者还想用否定现有书籍的意义,来征服图书馆的六面体,图书馆则以它的无限性和不可重复性嘲笑着人的渺小的努力。还有的探索者则把希望寄托在人身上,他希望有这样一个不死的人,能通过几千年不懈的查找,找到那本惟一的、万能的书,使他的信念得到维持。这种人当然只不过是个迷信者。更有一些渎神者从书籍给人的表面印象出发,认为图书馆根本就无规律可循,书籍全是胡言乱语,只要把胡言乱语看做正常就可以了。“我”驳斥了这种言论,用实际例子证明了规律的存在,但“我”也陷入深深的困惑,因为规律不能对“我”的探索起指导作用。这些都是人在昏暗的心灵世界里探索的凄凉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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