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柴棚里没有草,但有一股草味。这股味是从第二辆车上来的,那车辕高高竖起,挡住了后面的水泥墙头。第一辆车还正在路上。它经过的地面和空间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脚底下能感觉到滑板在厚实的泥土上留下的凹槽,感觉到有锯末和咔嚓作响的树皮碎片,那是在锯木头时从原木上掉下来的。我的膝盖从旁边碰到斧头把上。我去摸斧头把时注意到,由于我的膝盖一碰,斧头从劈开的大木块里脱落了,慢慢在前面露了出来,握在我手里的斧头把随之垂下去。还没等斧头从木头里掉下来,我就把它拽出来,抡过头顶。抡起来时,那只松开的手顺着斧头把滑动,快触到了金属,然后我的手猛一用力,又把斧刃砍进木头里。有时候,你没有抓紧鸡翅膀,鸡就在柴棚里乱飞一气:它碰到水泥墙上,碰到柴堆上,碰到横杆上,碰到屋顶木板上,碰到挂在横杆上的锯子上,碰到还一直摇动的斧头把上,从木头上仰起头,再一次碰到水泥墙后又摔到地上,扑腾着翅膀打转,并用它那长脖子拍打着锯末,跌跌撞撞地吐出了血。要么你想听点儿别的什么?你问道。
从我坐着的车上,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水从柴棚顶流下来,再远一点的地方,从马厩的屋顶流下来,从大房屋顶经过排水管流到院子里。能看见的东西不多:一群鸡,有的站在马厩门口,有的站在两个窗台上和打谷场的黑木板前的墙头上。它们紧紧挨在一起一动不动。不,它们没有竖起羽毛。现在有一只鸡从窗台上被挤了下来:它落下来时扑腾着翅膀。我看清了它拍打翅膀和水洼四溅的情形。这只鸡在一块石头上左右摇头磨它的尖嘴,然后一头钻到马厩门下,挤进鸡群当中,它的腿在那一排静止不动的黄色中分辨不出来了。我看见水滴落到水洼里形成了圆形凹口,溅起的水泡飞向四周。我听见柴棚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响亮的声音和外面院子里连续不断的滴答声。房屋门的下半部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呈现出暗色,你能看见飞溅到清漆面上的水滴,而漆皮脱落的地方,雨水浸入木头里。现在,门已经被浸泡了,但门把手还算完好,只能从门把手边上逐渐扩大的阴影部分看出门的移动。我什么都听不见。猫蜷缩着身体露出头。你没有发现更好的东西吗?那是一只猫,你说道。它跑下台阶,沿着墙根溜到屋檐下,停在排水管拐弯处,跳过排水管,继续沿着马厩的墙根跑到屋檐下。它现在望着那成排的鸡群。这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见。它把头转向那一群在窗台上打盹的鸡。然后,它忽然把头转向柴棚。它还在马厩檐下窥望。我只听见外面院子里滴滴答答的声音,你叫它的声音它是听不到的。它听到了我的声音。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现在,它溜进柴棚里。我没有听见它跑过来的声音。我还一直听不见它的声音。它站在锯末上,抖了抖全身的毛。既然它是从雨中跑过来的,既然满院子都是雾腾腾的雨水,那么这个动作就是意料之中的。它现在大胆地跃过柴堆,跳到锯木架上,蹲在那儿的岔口上。它又跳起身,跑下来,惶恐地溜到了柴堆那儿。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猫,本来就快饿死了。它的眼角上挤满了脓屎,颈部只有干瘦的毛皮。它现在蹲在柴堆上面。它站起来,朝这边瞥了一眼。它在原地转圈,然后跳过柴堆,钻到柴棚的角落深处。在屋檐下的地面上滴水形成了凹槽,凹槽上横着一根方木。水滴落到木头上的声音不同于落在石子、沙子或者水洼上的声音。猫站在柴棚角落深处的柴堆上,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往下面看看,又朝四周张望。现在,它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坐在上面的那辆车,悄悄地沿着后墙爬过柴堆。这只猫瘦得可怜,皮毛下的肋骨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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