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们可合理地怀疑,“粪”字之所以早早转注从而取代了“屎”字,极可能便源自于如此语言文字的分割效应——当我们不宜直接讲那有形有状之物,便只好委婉地说“就是那些你每天要费心清理掉的脏东西嘛有没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我们近取乎身回想自己的人生经验极可能都有极类似的记忆。打从小时候开始,学校老师和家中父母总也会谆谆告诫我们,哪些话哪些字眼是绝不可说出口的,造次如此颠沛如此,否则就得刷牙漱口打嘴巴拉舌头——于是我们很奇怪学了一些理论上终身不可一用的文字语言,就跟人类费尽心思和财力物力发明一堆永远不可使用的核武器一般。
然而要命的是,语言文字这样子的腾挪诡计保用不了多久的,通常会很快被语言文字另一个常见的有趣效应给抵消掉,那就是,语言文字和它所表述指称的事物,在重复使用的过程中,会逐步靠近密合起来,像磁石相吸一般,随着两者间距离的消失,原来的暗示、象征、隐喻便再无容身的空间,并在这两者完全重叠之际,让如此语言文字的诡计归于消灭。于是,我们再看到讲到这个原是隐喻性的“粪”字,脑中那个一手清扫一手承接的勤勉画面便被替换掉了,和原始的“屎”再没分别了。
如此,我们好容易才割开的距离给消灭掉,有教养的语言文字躲藏重又陷落成粗鄙不文的大白话,这时,语言文字便只能再往外逃,它可能羞怯地改用执行地点来代称,比方说如厕;或更文雅的以事成后的身心舒畅感受来代称,比方说方便。但一样保用不了多久,那个讨厌的有形实体又如影随形跟上来,因此,我们便只能费尽心思把地点的指称再加以遮盖,叫“洗手间”、“盥洗室”(盥,,在皿中洗手,最原初可能是进食程序的一部分,而不是随时随地的日常行为),以及尽可能美好的,“化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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