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俄国伟大小说家如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契诃夫等等,每个人都有而且都得有众多的身份,不光光是我们今天职业分工概念里的小说家一项而已;他们也都得做诸多的事,写诸多种类和意图的文字,而不仅仅只是小说一种而已——这是彼时俄罗斯祖国苦难的召唤和严酷要求,也是小说家自身的决志而行,外来的和内在的驱力两者都有。
在他们中间,屠格涅夫原来是比较“纯粹文学”的一位,也是最情非得已的一位。屠格涅夫是彼时俄国小说家中最欧化的一个,有一个相当纯粹的西欧灵魂不当窝居在一个老俄罗斯的躯体之中,他的小说“气质”,毋宁更接近当时已不再参与革命、并开始向袖手旁观的自然主义倾斜的法国小说,事实上,屠格涅夫日后大半辈子也就住在巴黎(表面上为了追逐一段近乎荒唐的爱情,但不只如此),交游的也是巴黎一干自然主义的小说家如左拉、莫泊桑等等。
如此的“错置”,是屠格涅夫终身痛苦纠缠的原因,问题是,他又真的是一个温和到绝对可称之为软弱的人,当他那异于常人的聪明、敏锐和纤细感受,撞上野蛮反智的强大力量时,他总选择屈服,宛如宿命。从他生下来就有、那位不止一次活活打死奴仆的沙皇似贵族母亲,到他生前就有的、古老专制的俄国沙皇体制,到最后俄国年轻一代崛起、预告了日后布尔什维克的民粹主流——在这每一种斗力不斗智的历史现场,屠格涅夫总不战而溃。逃避,遂成了他一生最体面的应对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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